[主K]隔壁那个不良 作者:江岚仔 文案: 隔壁的幼驯染是一个不良少年。 ……但是恐女症、童贞矮子、纯情傲娇这种辣么萌的设定是闹哪样?Σ( ° △ °|||)︴ 矢泽真弥看着眼前一脸血色明显被玩脱了的橙发少年,忽然觉得心好累。 ……………. 嘛总之这就是两个迟钝的家伙谈恋爱的故事╮(╯▽╰)╭ 发现八田小天使的BG文好少【扶额】于是作为一个单纯的BG党只能自力更生了。 坚定1V1,CP八田小天使。结局HE。注意是HE! 【以下为避雷针~~】 1.文笔是硬伤,OOC......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捂脸 2.女主的属性是【无脾气】+【呆】,但偶尔会走形——别回头请依旧不要看我! 3.作者并非玻璃心所以欢迎吐槽欢迎扔臭鸡蛋欢迎勾搭欢迎调戏【重点是谁会愿意! 4.请勿在评论区刷伏八尊八礼八等各种CP谢谢合作 5.暑假期间隔日更,上学期间不定期更【DOGE脸】 【最后弱弱的说一句作者坑品不好,入坑谨慎】 内容标签: 综漫 奇幻魔幻 青梅竹马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矢泽真弥,八田美咲 ┃ 配角:K众 ┃ 其它:K,八田小天使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嫖八田小天使大法好 ###### 第1章 矢泽真弥是被终端机的叫早铃吵醒的。 她茫然地盯着脑袋上雪白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视线中模糊成一片的点状物体才渐渐焦距。 房间中的光线格外微弱,让人几乎看不出已经是早晨。刚刚睡醒的少女脑袋仍然像塞满了浆糊一般迟钝,就连耳边不断响起的刺耳铃声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神智慢慢清醒后便伸手去拿枕头边的终端机。 手臂一离开被窝,寒意瞬间包裹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少女被刺激得手抖了抖,迅速抓过终端机缩回被窝,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夹在被子里的终端机屏幕。 ——4:30 AM ……这么早? 真弥瞪着终端机愣了半天,才渐渐记起一星期前得知体育不及格的自己痛心疾首写下的每日晨跑计划。为此她还特地拉上了隔壁脾气不太好的青梅竹马,对方虽然嘟嘟囔囔着“女人真是麻烦得要死”好歹也是答应了,最后见面时还凶神恶煞地威胁她如果敢爽约就别想再拖自己下水。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 少女看了眼窗外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和窗檐上的白霜,又想到刚刚离开被窝那一刹那堪称惊心动魄的痛苦,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出了家门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被窝的温暖同外面的刺骨寒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真弥把脸埋在被窝默默地思考了一秒,很快下定了决心。 嘛放鸽子就放鸽子吧,反正美咲很容易心软的只要卖个萌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少女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继续蒙头大睡。 “……所以你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靠在门框边的橙发少年脸色黑如锅底,罪魁祸首却全然没有一丝负罪感,站在洗手间的洗漱池前背对门口,眯缝着眼睛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因为太冷了啊……” 因为叼着牙刷还满嘴泡沫,少女软糯的声音也显得含糊不清,在少年耳中几乎就是一片嗡嗡的蚊子叫。八田美咲眼角一跳,心中默念数次“不要跟这个蠢货计较”,深吸一口气后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 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就炸了。 “已经七点了!快点啊白痴!” 八田自知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在矢泽真弥身上他的确是用尽了这辈子的全部耐心。 硬要举个例子的话,就是像现在这样子,被嗜睡的少女放了鸽子后还站在门口傻等。 ……所以说幼驯染的特权根本不是这么用的喂! 太阳穴疼得突突跳。靠着门站久了的八田觉得手臂有些酸,于是把滑板换到左手拎着,又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等。 等人的过程中实在太过无趣,八田索性盯着洗手间的方向发呆。 洗手间的门半掩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在门缝中时不时乱晃。不久后门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和瓷杯底磕到洗漱池边缘的清脆声,看情形应该是已经差不多收拾完毕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少女便推开门,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前乌黑的发梢一边满脸困意地走出来。在看到八田的身影的时候,清澈的黑眸瞬间亮了亮,几步小跑来到少年的面前,搔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美咲,久等了。” 冬天的白天总是来得特别晚,就算是已经到了平日里名为“早晨”的时间段,客厅里还是开了灯,暖融融的屋子与窗外的阴森一片完全是鲜明的对比。别说是矢泽真弥这种全无意志力的睡眠爱好者,就连半只脚踏进了屋子的八田美咲都有些不想出门。 “……哈?”显然不习惯被人道歉,少年一愣,反应过来后脸唰的一下变红,迅速别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你、你也知道啊?!下次再懒成这样你就自己跑去!老子可没时间陪你!” 对于他这种看似凶巴巴实际不痛不痒的威胁矢泽真弥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没说什么,垂下眸默默地将运动服衣领上的褶皱抹平。简单整理好外观后,少女抬眸盯着少年因为过度紧张而憋得通红的侧脸:“话说美咲只穿那么少衣服没关系吗?外面应该很冷吧。” 这倒不是什么无谓的关心。 从矢泽真弥有印象开始,八田美咲“毛毛躁躁极没耐心容易炸毛粗枝大叶”的形象就已经在日渐相处当中渐渐定格。一直自认为很可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比她还缺根筋——比如说现在。 昨天晚上下了场小雪,可想而知早上的温度应该不高,但橙发少年却只穿了一件T衫外加薄薄的运动外套。从刚刚开始真弥就一直听见他在抽鼻子,很显然他已经有些着凉了。 真弥有些担忧。 毕竟若是少年就这么病倒了——把对方拖下水还没心没肺地将他在雪地中扔了将近两小时的自己肯定是负罪感最强烈的肇事者。 泡热水量体温照顾病号什么的也铁定是没跑了的。 八田再次因为她的话愣了愣。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过于单薄的着装,之后给出的回应完全在少女的意料之内。 “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啦!跑一会儿之后就热起来了。”橙发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手中滑板往地上一扔,在落地时精准地一脚踩上去将之稳住,“喂,我说你还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啊!到底走不走?” 对上八田再次不耐起来的橙色眸子,真弥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先等我一会儿。”黑发少女抛下一句话便匆匆往自己房间跑去,翻箱倒柜了一阵,再次踏着熊猫毛绒拖鞋“哒哒哒”小跑过来时手上已经多出一条红色的围巾。 在八田疑惑的目光下,真弥满脸无奈地将围巾递给他:“喏。” “……这什么东西?” “所以说不要一副见鬼的表情啊!”真弥哭笑不得,“这是上次和妈妈一起去逛街的时候顺便帮美咲买的啦!因为早就料到美咲会神经粗大到懒得买围巾,于是就在家里当备用了。” 说着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围巾几乎要捅到八田鼻子上:“真是的,你这家伙不要什么时候都恐女症作祟好不好?你当女性荷尔蒙是可以随意出身体到处乱飘的吗?” 少年在原地呆了半天,白皙的皮肤从脖子处开始一点点腾红。真弥莫名其妙地盯着她,心中默默思考一个人脸部的毛细血管究竟是丰富到什么程度脸才会红成这样。 ——其实少年你投错胎了你应该是妹子才对吧-.-。 手臂举久了有些酸,偏偏眼前的人还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两人在这杵着相顾无言真心有些尴尬。隔壁刚好出门买菜的老奶奶在离开前还目光诡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几步后似乎感觉就一眼不够满足她的好奇心,下楼梯时仍然在频频回头,隐隐还有“现在的年轻人啊”之类意味不明的嘀咕声飘来。 真弥瞥见少年的脸色在听到这些话后变得更加鲜艳了。 ……这种情况真让人苦恼啊。 真弥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忽然上前一步。八田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像触电一样连连退后了几步,直接退到栏杆处不能再退为止,盯着不再前进的少女满脸惊悚:“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 平日里总是一副”你欠了我八百万”的臭脸,就算是面对青梅竹马的矢泽真弥都一脸不耐烦。而实际上这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想被人发现的、作为基佬潜质的一面—— 对女性天生的恐惧。 ——说话都结巴了呢,这家伙。 真弥摆出一副无辜脸:“见你一直没动静就想给你戴上啊,像现在这么拖下去都要七点半了。” 八田一噎,死死瞪着女孩子一会儿,直起身子一把从对方手中抢过围巾:“烦死了!我自己戴就可以了不需要你管!”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少年抢到围巾后就狠狠往脖子上一甩,结果一拉一拽之间用力过猛差点没把自己勒死,憋红着脸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才喘过气来。 在旁观者的眼中这慌慌张张自讨苦吃的样子简直就是再演独角喜剧。 全程看完幼驯染“自杀未遂”一戏的人终于忍不住乐了。 真弥:“……噗。” 八田:“……闭嘴!” 折腾到最后,还是矢泽真弥在一米以外的安全距离比划着动作教他一步一步把围巾系好的。 将滑板玩得如臂使指的少年难得显现出了笨拙的一面。他似乎在一些细微的工作上意外地不擅长,单是解开缠成一团的围巾就费了不少时间。少女看着他红着脸笨手笨脚地扯着围巾的窘样,不自觉咬着下唇轻笑。 深知八田“恐女症”弱点的真弥一般都不会随意接近对方,即便是跟交谈都会自觉地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这种少女特有的细腻心思,毛毛躁躁的少年自然不会察觉——不然今天也不会对真弥那种反常的举动手足无措了。 嘛,不管怎么说—— 以“帮少年戴围巾”的理由将对方从发呆状态中扯出来,效果真的蛮不错的。 听到真弥掩饰不住的笑声,八田在与围巾奋斗的档口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全然没有起到效果,反倒是因为分心让她抓住了把柄。 少女指了指他的领口:“最后一截不是搭在肩膀上的,而是要塞进之前几重围巾里的……美咲你是从来没有戴过围巾吗?” “……吵死了!”八田胡乱把最后一截露出来的围巾往里头一塞,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夹着滑板转身就向楼梯口大步走去,“走啦!为了一条围巾浪费那么多时间真是蠢得要死!” 高八度的嗓门莫名带着点刻意掩饰什么的味道。 “心虚”、“恼羞成怒”——此时的八田完全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这种情况是……被惹毛了? 真弥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莫名想到楼上老爷爷家那只像自家幼驯染一样特别容易炸毛的吉娃娃。 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出的想法莫过于像“没想到美咲有些时候还蛮可爱的嘛”那样,诸此之类。 ——然而矢泽真弥所不知道的是,少年此时的心情并不仅仅是“恼怒”。 下巴与毛绒轻蹭,带来一丝酥麻的触感。火红色的围巾所选用的材料是最让八田感到舒服的那种,柔软而不粗糙,不算长却刚好能将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包裹住——重重贴心的细节可见少女在挑选这条围巾时的用心。 在身后的人看不到的角度,橙发少年抿了抿唇,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手指触碰到暖和的毛绒,在指尖留下温暖的余温。 黑发黑眸的少女小跑着跟上,看着眼前橙色的后脑勺,目光带笑。 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刚好一米。 第2章 市中心公园。 身穿红白色运动服的黑发少女坐在公园中央的喷泉旁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发丝凌乱呼吸紊乱,她仍然不忘一手撑住额头,盯着脚底下的石板路发呆,以掩饰自己的满面狼狈。 小腿酸得发抖,若是现在逞强想要站起来一定会立刻摔得嘴啃泥——这是名为“矢泽真弥”的女生在晨跑完之后最直观的感受。 她有些后悔一个星期前自己为什么要作死地将“坚持早锻炼,体育60分”奉为宗旨。 头脑发热的后果就是像如今这样,坐在这里累得哪都去不了,空荡荡的胃中还不停有微弱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强忍住生理上的不适感,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向前方看去,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八田美咲站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一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玻璃里的饮料,一边漫不经心地抛着一枚硬币,身上的围巾已经被脱下来扔给了闲置在一边的矢泽真弥,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头夏季运动服的圆领。 一副漫画中热血少年的打扮。 虽然与真弥跑了同样甚至更远的距离,橙发少年似乎丝毫没有累的感觉。少女不禁回想起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要求休息时,对方一脸嫌弃的表情: “什么啊,这点距离就累了吗?才刚过八百米吧!真是弱得要死!” ——一般说出的就是诸此之类毫无同情心的嘲讽话语。 显然,所谓的“运动量过大”根本就是单方面之于她的说法——而对精力过剩的八田少年来说根本连热身都没达到。 八田很快买好了饮料,向真弥的方向走来。自动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少年一脚踩在自己的滑板上,大拇指利落地拉开其中一罐可乐的拉环。 干冷的空气中发出气体涌出的“嗤啦”声。 “啧。”八田咂了咂嘴,将铝制的拉环弹出去,把可乐罐递给身边的少女,“喏,拿着。” “谢谢。”将围巾抱成一团捂住肚子的真弥空出一只手,接过可乐罐后放在了一边,看样子并不打算在跑完步后立刻喝冷饮。注意到她的动作,原本神情还算正常的八田眼神瞬间变成了鄙视。 “这么点运动量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真弥无奈地笑笑:“我倒是觉得,像美咲这样背着10公斤的包全力跑三千米都面不改色才更像一个‘怪物’吧?”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了刚过不久的秋季运动会。身为新生的她与八田在学校交集不多,只是偶尔听同学提起“三年级有一个个子很矮但是玩滑板超厉害的不良学长”,每当这时候便会有一大堆同学围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地八卦起“这个不良学长的种种不良事迹”。单听描述真弥就知道这个“不良学长”肯定是八田美咲,一般都在一旁静静地听,不发表任何言论。 不过在以一种特殊渠道接受关于青梅竹马的信息时,真弥总会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 流言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单手举起一个身高两米的大汉”、“以一敌十自己却毫发无伤”这类所谓“校园传说”……明显是被神化了吧喂= =。 刚刚入学处于中二期的少年们全然不知道这些传言在大人听来是有多么凶残,只是抱着一种“哇塞好酷炫啊啊霸气啊”的想法憧憬着那个传说中的八田美咲。“孤僻”、“不合群”、“与外面的不良瞎混”这种事就成了普通学生眼中一种“超有主角气质”,而自己却完全不敢被贴上的标签。 种种迹象表明八田完全不像是那种会把班级荣誉感放在心上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运动会开始前大家听说八田一人包揽了全部男子项目都会震惊得三观碎裂了。 相比之下,真弥到觉得这才是八田的作风。 本身不容易融入融洽温馨的班集体,毛毛躁躁的个性让他很容易在不留神间就为班级抹黑。而八田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用语言把自己的愧意表达出来的人,于是只能在另一个自己擅长的方面默默弥补。 ……虽然这弥补得也太轰动了点。 八田一噎,脸色顿时因为她那个无心脱口的“怪物”变得很精彩。 “什、什么啊你这家伙——!!” 真弥怔了怔,反应过来自己言辞不当后连忙摆手:“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觉得体育万能的美咲很厉害不是吗?” “……哈?”八田瞪大了眼睛,拿着可乐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脸迅速涨红。真弥满脸茫然地回望过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少年死死地盯着她一会儿,半天后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扭过头不看她:“吵吵吵吵死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你说!!” 原本还不甚理解他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直到听到最后那个“说”字带上了颤,真弥顿悟。 敢情这是在害羞啊。 理解是理解了,然而看着八田动作格外粗暴地扯开拉环,像发泄一样死命把可乐往嘴里灌,又因为灌得太猛一口噎住呛得死去回来,真弥还是觉得有些无奈。 俩人怎么说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对对方的熟悉程度自然非普通人能比。真弥还记得小时候的八田美咲恶劣程度堪称特等,天天在幼儿园都极其坏心地揪她的辫子玩儿——现在看来,如今不良少年越长越歪的病根还是在儿童时期落下的。 玩泥巴的小八田同现在一样是个大别扭,跟陌生人相处时总会红着脸,说话都结巴起来。不过怎么越长越大这种特性就越发明显?而且还有了专门的性别针对性? ——“这就是傲娇啊傲娇!小弥难道不觉得这个属性很萌吗?加油把八田少年攻略下来吧女儿!妈妈看好你哟!” 这就是来自二次元宅·腐·已经被B站和JJ文学网洗脑并仍然保持着一颗青春靓丽的少女心的矢泽妈妈的原话。 然而矢泽真弥完全体会不到“傲娇”的萌点,只觉得心很累。 因为八田已经别扭到极点的过激反应,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僵持了下来。真弥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胃里的不适感没那么强烈了,便拿起易拉罐小口小口地抿着可乐。 碳酸饮料涌入口腔时,舌尖上一片酸麻的辛辣,味觉都变得有些迟钝起来。真弥打了个呵欠,困意又涌现了上来。 不够充足的睡眠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迷糊,在这种公共场合又不像家里一样能直接睡死过去,她只好两手端着可乐盯着前方空气中某一点发呆。 神游中的少女并没有发现身旁少年已经用眼角偷偷瞄了她好几次。半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喂。” 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后。 毫无回应。 “——矢泽真弥!” “……啊,怎么了?”真弥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扭头抱歉地望向黑着脸的八田,“不好意思,刚刚我有些走神。” 听到少女诚恳的道歉,八田倏地就哑了。半晌,低低“切”了一声,他放松身子往后一躺,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灵活地转动着空了大半的易拉罐:“待会儿还跑吗?” 真弥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了。”她都跑怕了。 “是吗。”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八田意料之外。他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站起身,将可乐一饮而尽,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干脆利落地把易拉罐往十米外的垃圾桶扔去。 “哐啷”一声,垃圾桶因巨大的撞击力晃了晃,险些摔倒。 正中红心。 真弥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八田绷得紧紧的侧脸,叹了口气:“有些时候真羡慕美咲啊。” “哈?”橙发少年一愣,随即扭过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她,脸上清清楚楚地写满了“这家伙又在说什么蠢话”。 “真的哟。”真弥再度抿了口可乐,将其吞下去后舔舔嘴唇,目光有些沮丧,“明明美咲看上去也不是很壮的样子,在运动方面居然那么厉害,跑那么久气都不带喘一下……相比之下,我下次八百米考铁定又是不及格吧。”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令弱者悲从心起。 听她这么直白地就给自己判了死刑,八田噎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虚得比蚊子叫还低:“……你可以戴耳机。” “诶?”完全没料到他会给予回复的少女诧异地抬头。 “边听音乐边跑步,会感觉轻松很多。”八田终于有一次把话说顺畅了。话刚说完他就红爆了脸,完全没给她回复的机会,直接跳上滑板一脚在地上一蹬,转眼间逃也似地滑出十几米的距离,好像她是完全接触不能的病菌一样。 被晾在原地的真弥:“……”跟她说一句完整的话是那么丢脸的事情吗? 在她风中凌乱的档口,远处的少年已经开始喊起来:“真弥你快点跟上啦!慢吞吞的像乌龟一样!已经快八点了!” 接下来的话不用猜都知道是“烦死了到时候老妈又要骂我出去疯玩不好好复习”之类的抱怨。少女忍不住为他幼稚到可爱的举动笑出了声,提高声音应了一句,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许多是前来散步的老人,他们之中许多是认识天天来锻炼的八田的,见到两人这一前一后的组合后都停下来和蔼地打招呼,平日里一副不良少年模样的八田居然也乖乖地一一回应。 清晨的雾气渐渐消散,笼罩着城市的灰色天空在云间洒下一缕微弱却明媚的晨光。 一天的早晨真正开始了。 第3章 周末结束,紧接着迎来的是丧心病狂的突击考试。 苦逼的数学课代表刚抱着一沓试卷走进班门就被四面八方的口水喷了一脸。天可怜见,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显然没有应付同班同学一张张悲愤的脸的经验,只能站在原地满脸不知所措,后来还是老师及时赶过来,才解除他被群殴致死的危机。 在一片“老师你根本没有跟我们说要考试啊”的鬼哭狼嚎中,数学老师的回答显得又镇定又霸气:“如果告诉你们了还叫突击考试?没考好是你们自找的。”顿了顿,她又像补刀一样补上一句话,“我现在可是提前通知了啊,给你们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复习,如果没有考好今后你们就等着被作业压死吧。” 真弥坐在第四排百无聊赖地看着老师训完话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远、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阵阵哀号,脑袋仍然有些发懵。 周一总是让人如此痛苦——冷气弥漫的早晨,在“赶紧起床上学”和“啊还是再睡一会吧”的两种思想中挣扎半天,最后还是得一脸翔色地爬起来换上毫不保暖的礼服。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对于天性嗜睡的真弥来说更是放大了百倍。 这种状态下,真弥对于即将来临的突击考试并不怎么在意。她撑着下巴,茫然地扫视了一遍整个教室,将各异神色尽数收入眼底。 学神趴在桌子上补眠,学霸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教科书,学渣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地打赌谁会考得更低。嗯,最有意思的是坐在最前排的那个胖子,整张脸都绿了,看那黑眼圈很可能是昨天通宵打了一晚上的CS。 话说回来,说起通宵打游戏…… 昨天晚上去美咲家蹭饭时他好像还在和伏见一起组团打怪? 这次的突击考试是全校统一的,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她所属的初一年级,就连初三的八田也要参加。想起曾经帮他收拾书包时不经意看见的一塌糊涂的单元测试卷,真弥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 那家伙……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这个抱有侥幸心理的想法一出,她都忍不住吐槽自己自欺欺人。现在这种情况再怎么瞎操心也无事于补。认清了这一点,她自觉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开始埋头复习。 最开始的热潮已经过去,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笔尖擦着纸面过去的“沙沙”声和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传来的清脆鸟鸣。 在这种氛围下,一节自习课很快过去了。在发卷前的最后一分钟,真弥匆匆把一些基本概念过了一遍,便在数学课代表的指挥下把课本塞进书包,然后拉开桌子,端端正正地坐好等待考试开始。 试卷发下来后她大致看了下题目,发现除了最后一道动点题,其他的都还算简单。考试时间为一个小时,她用三十分钟做完了前面二十四道题,便将剩下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第二十五题的压轴题上。 之前只是粗略地扫过,真正动手时才知道这次的压轴题简直是难到了一种丧尽天良的程度。饶是真弥这种在动点题方面比较擅长的人初看这个复杂的图形都险些被绕晕。花了好大力气做出一二小题,她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心塞地发现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下了五分钟。 再看看第三小题,一向淡定的少女忍不住焦躁地咬住了笔头。 完全没有头绪。 直到收卷铃打响,她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呆呆地任由一脸沮丧的同学把卷子收走。老师一离开,班里顿时炸开了各种各样的讨论声和哭叫声,聚集在一起显得像是嗡嗡嗡的噪音。真弥打了个呵欠,怀揣着一种哀乐不明的复杂心情站起身,耷拉着呆毛向教室外走去。 路过大门时刚好撞见了从教师办公室回来的数学课代表小林。戴着眼镜的男生见到她,稍稍放松了表情:“矢泽桑,老师叫你、山野和我在午休时去帮她改卷。” “了解。”这种被老师拉去当壮丁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了,真弥早已习以为常,随口应下,正要绕开他出门,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那个……小林君?” “怎么了?” “初三的压轴题也像初一的一样变态?” 听她毫无顾忌的形容词,小林有些忍俊不禁,但很快他就忍住了笑,轻咳一声后正色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初一和初三的题并不是同一个出题组出的,难度应该也不大一样吧。” “……是吗。” “矢泽桑对初三的试题很感兴趣吗?”小林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是这样,午休时我可以帮矢泽桑问一下老师。” 真弥被他认真耿直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她把刚要滑出口的“只是在初三有认识的人”硬生生咽下肚子,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那中午就在教师办公室碰面吧。” “没问题。”小林没有追究她中途断掉的话,“矢泽桑去休息吧,我会转告山野同学。” “好的,麻烦你了。” 真弥礼貌地点点头,便与他擦肩而过。 离开时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在门口挤成一团打闹的男生。走廊的日光灯晃得她眼睛有些模糊,她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呵欠,接着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果然,还是好困。” 〈〈〈〈〈〈 第五节 课下课,真弥匆匆解决完便当就立刻赶到了办公室。她到的时候小林和山野已经做完批卷前的准备工作,见她来了,前者当即便把一个鼓鼓的文件袋递给她:“矢泽桑,你改这一份吧,答案在文件袋里。” “了解。” 真弥轻车熟路地接过文件袋,撕开开封,将一沓卷子从袋子里抽出来。在看到第一张卷子左上方学生填写的信息框时,她顿时愣了愣。 “那个……小林君?” 已经拿着红笔准备改卷的眼镜少年抬头望着她:“嗯?” 真弥举起卷子:“这个‘三年B班’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拿错了?”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班什么时候齐齐跳级成三年生班级了? 小林呆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后解释道:“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考试是全校统一的,教导主任又不想让学生有作弊的嫌疑,所以三个年级的卷子是混开来改的。我们改的是初三的卷子,而初三和初二的学长分别改初二和初一的。” “原来如此。”真弥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不再打岔,开始认认真真批起卷子。 比起初一的来说,初三的试题似乎格外简单,这从选择题和填空题那种近乎百分百的准确率就可以看出来。真弥这次批卷子难得批的轻松,一眼扫下去“刷刷刷”就是几个大勾,不出几分钟面前就整整齐齐地堆了一小沓批好的卷子。 显然这里并不只有她有这个感受。且不说小林,就连向来不拘言笑的山野神情也罕见地柔和了下来。 然而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某一份试卷的出现就戛然而止。 批卷迅速的少女喜滋滋地拿开批完的卷子,正准备与下一张继续奋战,嘴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却在大面积的空白映入眼眸时瞬间僵住,就连握着红笔的手也停在了离试卷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这张试卷是她今天见过的最干净整洁的一张——这是她那一刹那所能想出的最委婉的说法。 与之前让人信心爆棚的千篇一律的正规答案相比,这一份就显得格外惨淡了:正面的选择题全写了寥寥草草的C,填空题更是一片空白。乍一看真弥还觉得难以置信,连忙翻到背面,接着便被另一片更宽敞的白色给惊得无语凝噎。 ——好吧,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空白…… 矢泽真弥手足无措地这样安慰自己。 ——至少每道大题前面还写了个“答”。 …… 毛线啊!!这种理由根本不过关啊!! 明显是硬憋出来的理由让她莫名有些欲哭无泪——当然这种被雷劈了一样的心情并不仅仅是出于对这份写得一塌糊涂的卷子的震惊。 小林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停下笔诧异地望着她:“……矢泽桑,你没事吧?” “诶、什么?!” 无从下手的真弥正为如何改这张卷子而发愁,突然听到小林的询问,手一抖,差点把红笔给摔到地上。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扭头对一旁投来担忧目光的两人笑笑:“不,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 语毕她便低下头继续看卷子,越看越满头黑线。 关键是,这个字迹她认得。 她强忍住扶额的冲动,无奈地把试卷翻到正面。最上方的那个名字仿若记忆中橙发少年神采飞扬的笑脸,让她眼睛莫名有种针扎般细微的刺痛—— 八田美咲。 第4章 “今天,我们复习一下熔化和凝固的特性。”讲台上的老师背对着一班同学在黑板上写着笔记,“上学期有很多同学没有搞清楚熔化和溶解的概念,我就趁这节课给大家讲解一下……” 年轻的男老师有着一手漂亮工整的粉笔字,写板书时又很体贴地把每个字都写得很大气,这样一来纵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黑板上的内容。写完板书,他便转过身来对着图例细细解说,磁性的声音响起时下面总是一片笔尖摩擦纸面的刷刷声。 物理课。 这绝对可以算得上八田美咲最讨厌的学科没有之一。 虽说三年B班的物理老师是在全校都极有人气的藤原老师,但这仍然不改少年天生对理科的厌恶和对藤原心理上的排斥。双重的厌恶情绪,非但没有负负得正,反而让八田养成了一到物理课不是逃课就是睡觉的习惯。 这也意味着:八田和藤原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藤原被学生私下里选为校园人气教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比其他男老师高出不少的颜值和对学生温柔耐心的态度。这对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们尤为适用,但像八田美咲这样的人压根不吃这一套。 ——“这个混蛋的笑容假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八田曾经在许多人面前这样评价过藤原。 ——“就是一个靠脸吃饭的家伙。” 橙发少年正处于年少轻狂的年纪,有什么想法总会毫无顾忌地开口,单纯到仿佛全然不知人间冷暖。他跟人随口一说,那人又跟其他人瞎掰,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歪,传到藤原耳里,到最后几乎全校的人都这样认为:哦,三年B班的八田美咲是个看不惯帅哥的刺头。 真弥听了这样的传闻之后总会哭笑不得:“美咲你神经能不能不要那么粗大?什么人是大嘴巴什么人能信任你好歹分辨清楚一些啊!” 八田虽然不在乎这种委屈,但不代表真弥不在乎。 明显是针对少年的谬论让少女心中总有块疙瘩,每次面对藤原时总会有些不大自然——好吧,她承认这的确是主观意识作祟,即便知道最先挑起事端的是八田,她脑海的天平总是偏向自家幼驯染。 八田讨厌藤原,真弥便也讨厌藤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物理课刚开始没10分钟,八田美咲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入冬后天气很冷,就算写字时手指接触到桌面都会被冻得皮肤发疼,更不用说整个人大面积接触冰冷的桌面趴着。因此一到冬天,上课睡觉的人数经常大幅度减少,饶是八田这种刺头儿也由睡觉变成了看着窗外走神。 ……两者似乎没什么差别。嗯,至少对于讲台上的老师来说看得顺眼了不少。 总之,教师们对于这个改变还是十分欣慰的。 然而现在,气温大概也就五到六摄氏度的天气里,橙发少年却就这样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大咧咧的,睡·着·了。 这脸打得简直是啪啪响。 于是被打脸的藤原老师罕见地不在状态,观察力细致的人很快便能发现男人嘴角的弧度比平时要下滑了五度到七度,长刘海下的镜片也时不时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若班里有二次元宅看到这一幕,铁定得像邪教信徒一样大呼“鬼畜”。 比起台上人的不在状态,台下罪魁祸首的表现就要平静了不少。 窗内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从教室里看去,户外枯叶凋零的景象已然模糊成了一片。靠窗的桌子上,少年毛茸茸的橙色脑袋窝在一团柔软的红色围巾中,几缕乱翘的呆毛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后头的一个男生趁着藤原转过身时戳了戳同桌的伏见,小声道:“喂,伏见,八田这小子也太狡猾了吧,居然想到这种方式舒舒服服地睡觉……话说他什么时候聪明到会带围巾上学了?” 语气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黑发少年透过眼镜片淡淡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不置可否,继续扭头看风景。 被点到名字时他正听着歌。用的是很老套的手段:耳机线从袖口钻出来,手放在耳边,就好像他现在这样看起来在托腮思考。在学生中摸爬滚打数年的藤原老师当然不会白目看不出他的做法,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愣是从来都没说破。 三年B班全员总结了一下,一致认为是气场问题。 相比伏见,八田的气场实在太让人有欺负的欲望。 橙发少年抱着毛绒围巾睡得正香,刘海下露出的半张睡脸安详地就好像个孩子。明明是在课堂上,周身的氛围却温馨到不可思议,全然颠覆了他醒来时不良少年的恶劣形象。 只是毫不顾忌外面环境的鼾声将这份宁静的美感拉低了不少。 因为发出鼾声的人是八田美咲,藤原无论再怎么刻意提高音量都没法把这声音的存在感压下去,反倒是因为台上的讲课声和台下的呼噜声相互辉映的现状让不少同学偷偷喷笑出声。 藤原的神情顿时窘迫。他尴尬地笑了笑,转身面对班级,轻轻把教鞭放在桌子上。 整个班级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八田?” 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年轻男人轻咳了一声,走下讲台,敲击着少年的桌子,试图用一贯柔和的语调把八田唤醒:“八田,上课的时候不要睡觉。” 八田:“zzzz……”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拍开他的手,换个姿势继续睡。 后座的伏见仍然保持着托腮的动作,见状不禁嗤笑出声。 藤原的微笑有些绷不住了。 俗话说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怒,这话在这位年轻的男老师身上恰恰适用。 “八田美咲!!你和伏见一起去门外罚站!立刻!马上!” 〈〈〈〈〈〈 当八田抱着软绵绵的围巾来到教室门口,仍然表情茫然,尚未清醒。 被毫不留情地没收了耳机的伏见跟在他身后出来,镜片后的双眸尽是郁闷。见八田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不禁挑了挑眉,学着少年的样子靠在墙上,无聊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半天后回过神来的八田一眼瞥见伏见闷闷不乐的侧脸,整个人一激灵,顿时目瞪口呆:“猿……猿比古?!你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啊。”伏见无精打采地扶着脖子一侧,“和你一样,被藤原赶出来了。” “……你平时不是再怎么乱来都不会被赶出来的吗?!” “谁知道。”黑发少年耸了耸肩。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八田也没兴趣再追问,翻了个白眼后开始满脸烦躁地自言自语。 “什么啊,藤原那家伙,在这么冷的天把人叫起来……阿嚏!!”话音未落,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在伏见掩饰不住的喷笑中,橙发少年狼狈地抽抽鼻子,二话不说把手里抱着的围巾系上。 因为昨天才学会系围巾,八田的动作仍然有些笨拙,但比起之前险些勒死自己的情况显然好上了不少。他把下巴埋在柔软的毛绒当中,使劲儿揉揉鼻子,泛红着鼻尖解脱般地感叹道:“呼哈……这样就暖和多了!” 橙发少年清秀的脸上扬起的全然是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伏见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喂,美咲。” “啊?” “这个玩意儿是矢泽那家伙给你的吧。” 八田一愣,一时还没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直到顺着伏见的目光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才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啊,的确是这样没错……切,那家伙总是在不重要的地方瞎操心,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好多遍要把围巾带上,真是啰嗦得像个老婆婆一样。” 兴许是站在走廊边太无聊,八田不知不觉就开始针对自家幼驯染的行为抱怨起来。 “我在玩的开心的时候她会很没眼色地叫我去做作业,真是的,作业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啊对了,还有昨天,我们打游戏时她也来打岔了,虽说我的确有很多作业没做完啦,但这可是周末的最后一个晚上啊……可恶,就这么泡汤了……” 这真的是很任性的抱怨。 但听着这样无厘头的话语,伏见心中竟生出一种“啊啊这样可爱的性格才是美咲嘛”以及“居然能让美咲浪费那么多口舌去念叨自己,矢泽真弥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混合起来的复杂情绪。 八田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让伏见的后一种情绪更为强烈了。 “嘛,不管怎么说……”橙发少年搔了搔脑袋,脸上浮现一抹别扭的神色,“虽然很讨厌,但好歹还是第一次把作业给做完了,虽然不想承认,这也算是她的功劳吧……猿、猿比古?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可怕?!” 他猛地转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浑身散发着“我现在很不爽不要惹我”的气息的黑发少年。 “……没什么。”伏见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抬起手臂,随意瞥了眼手表,“这节课还有五分钟就要结束了。” “真的?!” 于是单纯好骗的八田美咲就这么一脸惊喜地被带跑了话题。 下课铃一打响,藤原便抱着教科书怒气汹汹地从教室门口走出来。年轻男人俊秀的脸少见地面带不愉,一眼看见歪七扭八地站在门边的两人,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瞪着他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说教,颓然地转身便逃也似的向办公室快步走去。 “简直就像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样。” 八田后桌的男生在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时这样说道。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八田回忆了一下先前匆匆瞥到的表情,虽然搞不懂男人发火的原因,但还是幸灾乐祸地表示“啊哈哈哈藤原你也有今天”。 另一个名为“秋山”的男同学恰好路过,听到橙发少年兴奋地嚷嚷“大仇已报”,顿时忍俊不禁:“八田你也就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有时间在这儿瞎乐,还不如考虑一下若是那些仰慕藤原老师的女生们来找你麻烦你该找谁哭去。” “哈?”兴奋中的八田愣了愣,一脸莫名其妙,“这关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秋山和后桌就忍不住无奈地扶额。后桌叹了口气,望向橙发少年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什么啊,看来你和伏见……你们两个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自觉啊。” 八田神情更加茫然,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伏见也从窗外移开了目光,恹恹地抬眼,镜片后充满质感的黑色瞳孔毫无活力地传达出一种“我怎么躺着都中枪”的无辜。 放完东西从讲台返回来的秋山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谁在门外嘻嘻哈哈地聊家常,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是在罚站而不是在家里玩家家酒,气得藤原老师一整堂课都黑着脸。” 不等两个“罪魁祸首”反应过来,后桌又感叹地接话:“我可是从来没有在藤原老师这儿感受过那么压抑的气氛呐,这堂物理课估计全班同学都终生难忘啊。” “……” 八田和伏见都明显地一噎。 沉默数秒后,后者继续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窗外看风景,而前者则是双腿一蹬桌子,两手扶在脑后,大大咧咧道:“吵死了,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话说回来……” 他转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秋山:“喂秋山,你刚刚从办公室搬回来什么东西了?” 秋山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上午刚考完数学突击考,一有什么动静大伙儿自然是找他。八田的一句话引来了四周不少同学的注目。在众目睽睽下,秋山一耸肩,摊开手:“上午的试卷已经改完了,待会儿自习课要发。” 语气轻快得就好像在说“今天早餐吃了蛋包饭”。 “——诶?!!” 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叫。 八田的反应最为激烈,直接就猛地站起一把抓过秋山的衣领:“这这这这么快?!你们批卷的学生这次怎么这么高效?!嗑药了?!” 这次的分数可能连两位数都上不了——八田美咲虽然在考试开始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但当成绩真正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种天崩地裂的失重感。 橙发少年那副如全世界都失去了希望的惨淡脸色早在秋山的预料之中。他轻咳了一声,面露同情地拍拍揪住自己领子的人的肩膀:“八田,冷静,松手让我喘口气。” 八田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手,一屁股摔到椅子上,开始痛心疾首地思考今晚该如何把暴怒的老妈应付过去。重获自由的秋山迅速退后几步,在确定自己的位置不会受到群体性攻击后,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的确,咱们年级是没有把试卷批完,不过这次的改卷是混着批的,我们班的卷子是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改的。” 话音刚落,后桌就忍不住吐槽道:“原来你们连一年级的新生都不如了吗。” “是啊,不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现在的后辈们可不得了啊。” 秋山全然没有被讽刺后应有的惭愧感,态度自然得就好像事情本应该如此一样。在后桌“你这人真是没脸没皮”的嚷嚷声中,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叫住走道上正跟几个女生聊天的另一个批卷组的女同学:“鹤田!批我们卷子的是一年级的哪个班来着?” 女同学聊着正开心,忽然听别人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不满地回过头来,耐着性子扔下一句:“一年B班。”就转头继续跟朋友笑闹。 “对对对,想起来了,就是一年B班。”秋山也不在乎鹤田的态度,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便兴致勃勃地对一干听众继续表演唾沫横飞,“B班的批卷组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效率真是让整个三年生批卷组自愧不如啊,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个很可爱的小学妹……咦,八田你怎么了?” 在听到“一年级”时八田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后来越听脸越黑,直到“一年B班”传入耳中他几乎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 自家幼驯染是一年B组的学生,这点八田美咲当然清楚。刚入学时少女还来到他面前很开心地说了些“能在美咲曾经用过的教室上课真是太幸运了”之类的蠢话,当然他像平时一样不知所云,很快就红着脸把人家轰回了家,然后莫名其妙地因为这句话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睡不着,早上起来时还顶着俩黑眼圈。 当然若仅仅是这些还不至于令他惊慌至此。 ——“唉,之前帮老师批月考卷简直累得要死,那一天很晚才回到家……中学的批卷组真不容易啊。” 这是随着逐渐理清的思绪浮现在少年脑海中的,几天前矢泽真弥来他家蹭饭时无意间说出的话语。 ……批卷组? …… 卧槽,开什么玩笑! 橙发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死死盯着秋山不知所措的面庞,声音有些颤抖:“……喂,你知道那个批卷组里有什么人吗?” “这、这个……”少年显然被他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答道,“的确是知道……一年B班的数学课代表小林、那个很受欢迎的山野,还、还有……” 八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女孩子叫……矢……矢泽?”秋山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嗯,是这个名字没错。” 周围几个和八田关系比较要好的男生紧张地看着已然石化的橙发少年,对他莫名其妙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原本笑嘻嘻的后桌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僵在座位上的少年:“……八田?你还好吗?活着吗?” 被笔尖戳到后背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八田美咲终于动了动。 下一秒,猛然把脑袋自暴自弃地往桌子上一磕,双手握拳狠狠一锤桌面,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欲哭无泪:“啊啊啊啊啊完蛋了我不活了!!” “……诶?诶!八田!!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一片混乱之中,伏见冷静地把一切尽数收入眼底。知晓八田情况的他大致猜测到了此时对方纠结的心理,但又不是很能理解,于是不再理会,继续一边听音乐一边看风景。 树枝光秃秃的,不断有白雪从枯枝上刮落,可想而知此时外面必然是寒风凛冽。 黑发少年眯了眯眼睛,无精打采地咂咂嘴。 “……啧,冷死了。” 第5章 刚入冬时天气总是多变的。 自习课上到一半窗外就下起了暴雨,抬眼望去入目的皆是阴沉沉的一片。天空的颜色就如同不同的颜料混杂融合,将事物原本条理清晰的边界模糊在狂风骤雨之中,无故显现出一种怏怏的病态来。 在外面天色的衬托下,教室里的光线比平时更显得亮堂,墙壁上反射的日光刺目得令人有些昏沉,雨点密集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重的音响,几乎完全掩盖了班级里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矢泽真弥顿住笔,偏头凝视着窗外,不禁有些出神。 难得在冬天见到这么大的雨,可想而知现在教室外一定冷得够呛,所幸室内开着暖气,不然眼下同学们都得冻成冰棍了。 美咲那家伙肯定又没带伞,不过以伏见的奴性肯定早给他准备好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能遇见伏见这样贴心的朋友简直是美咲终生的幸运。 纤长的手指灵活地转着笔,黑发少女神情有些恍惚。她无聊地一手托腮,默默听着隔着玻璃传进来的雷声的闷响,半敛的清澈黑眸随着长时间的走神又覆上一层困乏的水雾。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带了伞,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增书包的重量,还不如不带的好。 又是一股困意涌上来,真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拍拍自己的脸颊,她低头看了看题目,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作业上来。 “这道题的话……应该是……” 自言自语的嘟囔声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很快淹没在猛然炸开的震雷中。 自习课下课铃的响起意味着一天课程的结束,然而窗外大雨似乎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有家长接送的学生已经收拾好书包,陆陆续续地结伴离开,转眼间教室里就空了一半,留下的都是一些在学校有事做或者一个人回不了家的人。 同桌的麻花辫女生背上书包,将椅子推进桌肚,说:“真弥酱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真弥停下写字的动作,扭头看了看窗外密密麻麻集结在一片的乌云,答道:“唔,我的话大概是等雨停了再走吧,反正我家也没有规定门禁时间,在学校还可以安心做作业。” “诶……真好啊。”女生微微睁大的双眸中满是羡慕,“我爸爸叫了保姆阿姨来接我,真是的,这样根本不能跟你们一起完成作业啊……啊,这么说来!” 她正絮絮叨叨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教室门边的挂钟,立刻惊叫起来。 “糟、糟糕了!我居然把时间给忘了!都这么晚了,保姆阿姨一定会骂死我的——那么真弥酱我先走啦,明天再见!!” 说完也不等真弥做出回应,女生便转过身飞也似地窜出了教室门。真弥听着走廊中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埋头思索。 从后门传来几个男生兴致勃勃的讨论声,听内容似乎是想直接在雨中冲回家。这些人的冒险精神的确是挺感人,真弥也不是没这样考虑过,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真的不会被淋成落汤鸡? 思及此的少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窗外密密麻麻的雨丝所织成的白布遮挡住了视线,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玻璃窗也早不知被雨水冲刷了多少遍。显然,这种情况下冲出去完全是在作死。 然而少年们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几句话一锤定音后便一股脑哗啦啦地冲了出去。少年们全部离开后教室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隔着玻璃传进来的雨声。真弥几笔写完最后几个字,把笔往桌上一搁,将作业本合上塞进书包,便收拾起东西准备走人。 隶属回家社的少女在做完作业后就有些无所事事,也终于抽出时间得以神游天外。当她心事重重地一步一挪来到楼下已是十分钟后,一楼的架空层空无一人,寂静得只能听见雨声空洞得回音,只身站在楼梯前时总觉得背后有股阴森森的诡异感。 架空层没有墙壁的遮挡,冷风像不要钱一样往衣服里灌。真弥整个人一抖索,立刻将领口往上拉了拉,收紧衣服,像流浪猫一样可怜地缩在楼梯口这个唯一的避风口。 为什么要从温暖的教室里跑出来站在这儿吹寒风呢?不都是等。 矢泽真弥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脑回路。 一心觉得自己心情糟糕透顶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迷迷糊糊地滚下了楼后就这样给冷风吹得头昏脑涨睡意全无——好吧,从某些方面来看的确是达到了提神醒脑的效果,但不管怎么说把自己搁风雨里站着也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硬要说的话,这种心情果然还是从中午批卷的时候开始的。 考试分数的记录在批卷结束后就统计出来了,一百分满分的有五个人,90分以上的占百分之六十,班平均分是89.5分,至于全级平均分还要另算,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八田的成绩没有达到平均分。 ……不,还是不要拿平均分来做比较了。 勉勉强强过二位数,全班倒数第二,就连选择题全选了B后面同样一点没做的伏见都比他多蒙对一道题,荣升为倒数第四…… 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好吗?! 真弥不禁有些心塞。 他们学校本身就是就近入学的公立学校,学生的平均水平当然比不上那些门槛高的私立学院,全级八百多个学生当中若是处于后四百,中考中那妥妥地是给人踩脚下的份了。而八田美咲的情况……嗯,很危险,非常危险。 “怎么办啊……”缩成一团蹲在墙角的黑发少女懊恼地咬着大拇指指甲,“如果美咲考不上高中以后该怎么找工作?嗯,其实以他的性格的确不适合白领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动脑的活……不对,那如果连职高都考不上呢?!诶……好难办……” 八田本人虽然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但真弥却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 唯一提升成绩的方法只有补课。虽然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但若是努力点的话还是可能把成绩给提上去的。校方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总会在暑假的时候召集成绩靠后的一批同学参与补习,只是苦于某一部分刺头学生死活不配合。 八田美咲就是其中之一。 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对成绩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想要他们好好学习简直就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这时候面对空了一大半的补习班教室,饶是再权威的老师也别无他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这种情况下,想要学好简直是登天难。 至于真弥,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拔尖的优等生,再加上被史地生三科狠狠拖了后腿,也就堪堪混入年级前五十,更别说连跨两级去给八田补课。有着“让八田美咲乖乖听话”的外挂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少女觉得前途有些茫茫然。 ——【如果能够和美咲同龄或是更加年长就好了。】矢泽真弥不止一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 不同的年级导致交流的急剧减少。当真弥知道八田有了镰本力夫这个时而变胖时而变瘦的跟班时这俩已经在一起混了一个多月,同样伏见也是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莫名其妙就和橙发少年成了知己好友。 其实这本身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就是很在意。感觉好像自己被伙伴给抛下了。 而现在,她连最基本的忙都帮不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真弥就这样发着呆蹲在墙角,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一直很凶猛的雨势也渐渐减弱了。回过神来后她才发现腿部一下的位置没了知觉,无奈之下只能撑着墙壁努力站起来,一边靠在墙上等待血液循环复苏直觉一边观察窗外的雨势估摸着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当雨点的密集度减弱到一定的程度时,真弥决定离开。 学校离家里不过坐电车两个站的距离,撑着雨伞的话也就鞋子会湿一点,应该不会什么大碍。做出了回家的决定后,她将书包从背上拽下来,小臂勾住被肩带,有些费劲地从书包外侧的袋子里掏出终端机,打开一看,发现居然已经快要六点了。 前几天才看到新闻上说附近一带有人绑架晚归的女生,再拖晚一些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弥正准备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什么细细的响动。 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仔细一听像是易拉罐摔在地上后弹起的声音,还夹杂着几个男孩子嚷嚷声。清脆的罐子落地声和重重的脚步声有种扩大的趋势,好像在往她的方向移动,不出几秒便听得很清晰了。 大概是逗留在学校的几个同学在踢罐子玩? 确定了来者是人类,真弥稍稍放下了心。然而在她定下心神踏出第一步时,忽然听到一声物体划破空气的尖啸直逼面门—— “嗖!” “小心!!” “砰!” 与慌张的喊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自额前发出的闷响。 真弥只看到眼前闪过一抹银光,接着额头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撞力和火辣辣的刺痛,便脑袋空白地向后摔去。 往后倒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结果右脚绊到左脚身体一歪摔得更狠,尾椎撞击到地面疼到发麻,刚刚被罐子砸到的额角又磕到了一旁楼梯的栏杆上。她顿时痛得缩成了一团。 直到额前撕裂般的疼痛愈加放大和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随着刺激涌出眼眶,重重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捂着脑门泪目地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原来我被罐子砸了。 看来今天人品真的不怎么好,躲个雨都能被罐子砸。 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自己面前:“喂那个谁你没事吧……是女生?喂!喂!给点反应啊!哪里被砸了?痛不痛?” 真弥一脸茫然地望着手忙脚乱的来人,眼前一阵发黑,只能看到他嘴巴快速地一张一合和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嗡的杂音。她很想丢回一句“你来被砸一次看看痛不痛”,但身体此时的状况让她只能咬着下唇捂住伤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当脑袋中缭绕的眩晕渐渐消散,紧接着的便是顺着指缝滴落的灼烫的热流。 面前的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流、流血了?!”少年目瞪口呆,在眨眨眼确认那一抹红色之后瞬间跳了起来,“你不要紧吧,只是被砸一下而已啊……我说——八田!!你这混蛋踢那么重干什么!!赶紧过来!出人命了!!” 前面一大波啰啰嗦嗦无关紧要的话语被自动过滤,只有最后四个字的堪称凄厉的嚎叫霸道地闯入耳膜。真弥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死就被当成死透了的尸体了。 ……不过刚刚好像听到什么熟悉的名字在耳边一闪而过? 少女一边默默腹诽着随便给人立死亡FLAG的少年,一边努力地尝试着把对方之前那些毫无规律的话语拼凑在一起,奈何脑袋被砸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她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干脆地把这事搁到一边。 额前的热流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单是一只手已经捂不住了,就算没实际看到,通过面前少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也可以看出自己此时的状态似乎很惨烈。她忍着痛一抹额头,摊开手一看,满爪子姨妈红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 第6章 锁章 第7章 “噗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回学校,追田一见到真弥的模样就倒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魔怔的样子引起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矢泽真弥作为笑点自然也被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每时每刻异样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本想着让好友笑笑也就算了,也是图个开心,却没想到追田居然能坚·挺一整天。 见放学铃响后追田还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笑嘻嘻的,真弥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绷带,面露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有!当然有!”追田秒答,“以前可从来没见你这幅样子,今天一看忒新鲜了好不好!再说你这人天生气质就和别人不同,别人绑绷带是病号,你绑绷带看起来就一中二病啊!” 真弥:“……什么跟什么啊。” 苍白无力的吐槽换来的是对方越加肆无忌惮的大笑。真弥叹了口气,看她还挺欢乐的,索性随她去,自己收拾起了书包。 追田全名追田五月,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她的长相和性格也的确很符合这个职位——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高挑健美,每天带队时往队伍前一站,扬着下巴眼神犀利笑容自信,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让人很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这么帅气的女孩子,再加上天天穿着男生制服到处乱走,不熟的人很容易混淆她的性别。饶是真弥第一次见到她也以为她是男生。 至于究竟是怎么和追田成为朋友的,真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开始的印象是“这个人并不讨厌”,后来因为一些巧合发现双方都有着相同的兴趣,交往加深后相处也很愉快,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无话不谈。 追田看她收拾东西,也没打扰,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她:“咱们好久没一起回家了吧?要不今天一起回去?” 对此真弥当然是乐见其成,刚要答应,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同学的喊声:“矢泽,有人找——!” 两人皆是一愣。追田撑着下巴懒散地抬眼,有些意外:“没想到真弥你在学校还有认识的人啊。” 也怪不得她说这样的话。 说来也怪,虽然大众一致认同矢泽真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真正和她关系好的全班也仅仅只有追田一个,其他人对于她都持有一种生疏的瞻望状态。在自己班就是如此,更别说是整个校园,偶尔说起其他班的红人她都一脸茫然——反正追田就没见过真弥与其他人交好过。 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人说要找她,追田当然惊讶。 真弥笑了笑,没搭腔,推开椅子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时,帮她传话的人神色怪异地走了过来,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情况? 真弥还没来得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人便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没给她解释什么,神情颇为悲壮,一副送葬一样的架势就差没直接说出“壮士你一路走好”。她只能一头雾水地来到门口,一看到门边满脸不自在地站着的橙发少年,一愣,倏地睁大了眼睛。 “美咲?” 八田美咲抬头,原本凶煞的眼神在看到她的时候瞬间放松了。他瞪着她,似乎有些不满:“你好慢。” 真弥半天没说话。往周遭扫视了一圈,过路的人无不眼神诡异地看向这边,偶尔还窃窃私语几句,他们两人所处的地方完全成了一个小型真空地带——好吧,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个人看她就像看死人一样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可是那个全校有名的不良啊。 之前被那么多人盯着铁定不自在,这会儿八田总算能稍稍松口气。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真弥莫名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你怎么过来了?” 八田今天难得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男生制服,一头橙发呆毛乱翘,脸上还带着些许刚刚睡醒的困意,显然是睡了一节课就跑过来了。听到问题后他抓了抓脑袋,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今天不是去你家么。” 趴在门边偷听的几个人当场呛得死去活来。 真弥听到了重重迭起的咳嗽声,却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傻乎乎地想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流行性流感。她就着八田的话歪头回忆了一会儿,很快想了起来:“哦,今天你要来我家吃晚饭对不对?” 说到吃饭,这就是幼驯染的好处了。 父母都会发生两人不巧一起出差的情况,只能把孩子一个人抛在家里,这时候如果不放心他的伙食,经常会有家长把他扔到比较熟悉的家庭去蹭饭。八田家就是这个情况,两家父母本身关系就好,孩子又是一起长大的,暂时收留八田美咲的家庭必然非矢泽家莫属了。 昨天八田把真弥送到家门口时正好遇到出门丢垃圾的八田妈妈,真弥也就提前知道了这个事。被追田魔性的笑点折腾了一整天,若不是少年提起,她都险些把它给忘了。 “即然这样你回去等不就行了,到了晚饭时间我自然会去敲你家门……”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真弥仍然有些疑惑。八田一哑,沉默片刻,僵硬地移开视线,开口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口,声音发紧:“我……我把钥匙落在家了。” 真弥:“……”为什么完全不感觉意外。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面前憋红了脸的橙发少年:“我知道了,我马上收拾书包,美咲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收敛点眼神,不要吓到过路的同学啊。” 八田炸毛:“又不是我故意要吓他们!” “嗯,不是你故意的,是他们太胆小。”真弥笑眯眯地点点头,全然没有一丝自己在偏袒的自觉。 其实八田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顶多就一打架比平常人强点的不良少年,但不知为什么升上初三后他的威慑力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真弥也不是没有问过,但无论怎么旁侧敲击少年愣是锁死了嘴不肯说,她只好作罢。 以至于现在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个未解之谜。 真弥转身走进教室。刚进门,就被门边趴着的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们在干什么?” 接话的是之前帮她喊话的那个人,趴在门边语气怨念无比:“看情侣狗秀恩爱打击单身狗。”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情侣狗是指谁?真弥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之前和八田谈话时身边有什么黏黏糊糊的情侣。想着可能是自己没注意到,急着拿书包的她丢下一句“既然被虐到了就不要看啊”便匆匆跑回座位。 身后一群活宝看着她的背影几欲吐血。 回到座位上时追田还在等着她,她从椅子上拎起书包,有些抱歉:“对不起啊五月,今天不能一起回去了。” “没事没事。”追田挥了挥手,“找你那个人是谁?男朋友?” “不是啦!”真弥一囧,连忙解释道,“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因为他的爸爸妈妈不在家,所以要来我家吃晚饭,正好他又忘带钥匙了,只好来这里等我一起回去了。” 追田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不知为什么带上了一丝怜悯:“哦,幼驯染啊。要好好相处啊。” “那是当然的。” 真弥完全没有听出好友话中隐含的意味,反而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副认真笃定的表情让追田陡然担忧起来。追田还想说些什么,真弥便转身向门口跑去,还向她挥了挥手。 被抛弃在原地的追田:“……”矢泽真弥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账。 出了教室,八田美咲还在那儿等着。少女两三步跑到他跟前,温顺地笑了笑:“对不起,久等了。” 八田深深吁了口气,终于不用忍受那些诡异的目光,直接抬起头,恶狠狠地一圈扫过去,吓得一群人像是被风吹倒的麦浪一样刷刷刷齐齐低下脑袋,这才像是解气了,转头就走。 真弥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一米之遥的地方,望着橙色的后脑勺,勾了勾嘴角:“美咲很讨厌他们看你吗?” “嗯,看到他们就觉得烦。”八田挠了挠脑袋,满脸不爽,“还一副看珍稀物种的表情,我又不是什么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你们一年生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年级那帮家伙都没这种表现。” 这个比喻让少女莫名想笑:“别这么说嘛,大家可是很崇拜你的。” “……啊?”挠脑袋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这些举动大概也是对美咲很好奇吧,其实大家都没有恶意的。毕竟美咲是个好人呢。” 少年的身形顿时一僵。 真弥马上住了口,有些茫然地望着僵立在原地的八田,不是很明白自己又说错什么触发了他的敏感神经。从背后看不到表情,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发丝间的耳朵渐渐腾红,橙毛翘的像是炸了:“你、你……呜哇你这家伙不要总是说这种话啊!很烦啊!” “啊,哦……”真弥忙不迭应下,忽然愣了愣,马上反应了过来,“美咲你又在害羞?” “啰嗦!!” “没关系的啦,我又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夸奖——” “都说了不要再说了!” “嗨嗨……” 听着走廊间少年和少女的对话渐渐远去直至消得无踪无迹,一直寂静的教室中才猛然炸开锅来,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矢泽真弥和八田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一时讨论得热闹非凡。 追田面无表情地从门后钻出来,面对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课室一阵头疼。她弯下腰,拍了拍还维持着蹲墙角的姿势却早已石化的同学:“喂,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躲门后的她全程都只听见男方的声音,虽听出来那应该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年,却完全没见着那人长什么样。听自家好友开心的语调她就忍不住心里一阵泛酸,连带着问人的口气也不是很好。 被她问到的正好是之前那个传话员。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一副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啊?……是八田美咲。” 追田的动作诡异地一顿:“……你说啥?” “八田美咲啊!三年三班的那个八田美咲啊!”传话员同学一脸崩溃,“和追田你关系好就算了,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乖巧听话的矢泽会跟八田美咲扯上关系啊?这个世界还能不能科学一点了?!” “……什么叫‘和我关系好就算了’啊喂……” 追田嘴角狠狠抽了抽,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手痒揍人的冲动,转而丢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么说来你一直在看着吧?你有没有看到八田身上带着钥匙?” “这才是让我最蛋疼的地方啊!”传话员同学表情崩的更裂了,“明明钥匙绳都从八田的口袋里露出来了啊!矢泽她居然都不带怀疑一下的!这是有多眼瞎!情商低成这样我都想揍她啊这两只可恶的情侣狗!” 话题似乎跑着跑着就被他带跑偏了。追田沉默了半晌,愈加深深地忧虑起来。 真弥她到底行不行啊? #自家好姬友太单蠢要被别人拐跑了肿么破?急,在线等!# 第8章 屋里开了空调,连带着日光灯的光芒也温暖得趋近柔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八田想起自家那抠得连个暖气也不愿开、任由自己儿子裹着毛毯受寒的彪悍老妈,心中不禁再次生起那种想要跳槽到矢泽家的想法。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矢泽家都是模范家庭。 一家之主沉稳温和,一家之母开朗友好,这本身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就连女儿也是个乖巧省心的。他以前也不是没来蹭过饭,一家三口的气氛和谐得他太阳穴突突疼,与自己家那情况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有母亲。 这也是他向往矢泽家的原因之一。虽然没有跟别人说过,但他其实非常羡慕自己的青梅竹马矢泽真弥——当然,这些琐碎在此暂且不提。 矢泽爸爸喜欢看新闻,什么国家政事什么明星八卦什么重大事故统统不会放过。等晚餐的途中八田只看到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换台,电视屏幕晃来晃去晃得他眼花缭乱,从车水马龙的纽约大街跳到国会上安倍那张衰脸,偏头却见矢泽爸爸仍然保持着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摸着啤酒肚,没有一丝频繁换台的不耐烦。 厨房传来隐隐约约的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些许说话声,仔细听其中大部分是矢泽妈妈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一些“银桑”、“万事屋”、“冲神”之类的熟悉词汇,显然是这位二次元发烧友母亲又拉着真弥聊她的本命《银魂》。 也就只有这样温暖的家庭才能生出矢泽真弥这么毫无脾气的女儿吧。八田不经意瞥见女孩子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黑眸时总会这样想。 厨房中,矢泽妈妈看着面前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各色寿司,一抹额头的汗,深深吁出一口气,脸上浮现些许孩子气的笑容:“大功告成!” 做完菜后,女人又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起自己心爱的厨具。真弥自觉地把盘子给端了出去,刚走出厨房门口,沙发上背对着她的两个男性就齐齐扭过头来。 矢泽爸爸深深吸了口鼻子,笑道:“不错啊,你们母女俩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真弥迈着轻快的步子把盘子放在饭桌中央,才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主要还是妈妈,我只是帮忙打下手……”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巨大的“咕噜”声。 矢泽父女扭头望去,只见橙发少年捂着肚子一脸窘迫,在两人同时看过来后脸色更红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父女俩一愣,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当矢泽妈妈好奇地从厨房中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个笑得这么开心”时笑声越发增大了,就是八田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辩解都没有平息下来的趋势。 就是这样友好的邻居。 就是这样温馨的家庭。 ——矢泽真弥曾经的家。 〈〈〈〈〈〈 家里有客人时矢泽妈妈总会准备格外丰盛的晚餐,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各色各国的菜色摆了满满一桌,看着就让人眼馋。柔和得眩目的日光灯下,四人握着筷子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我开动了”便毫不客气地开吃。 真弥最喜欢的是妈妈做的糯米丸子,白糯糯的米饭晶莹剔透,包裹在圆滚滚的肉丸外显得小巧玲珑,散发着香喷喷的气味,一口咬下去柔软松脆有嚼劲,让人很轻易地就被它的美味给攻陷了。 看着女孩子把糯米丸子塞进嘴巴后一脸陶醉的满足模样,其余三人都忍不住想笑。 鼓着的白白嫩嫩的腮帮子让人很有戳一下的欲望——事实上八田也这么做了,不得不说手感还不错,就像糯米团子一样柔软弹性。真弥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揩了油,条件反射地扭过头,看着橙发少年一脸不解,眼神分分明明就在说:你干嘛戳我? 八田“啧”了一声,抓抓一头橙毛,丝毫没有骚扰了女孩子的负罪感:“只是戳一下而已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真弥几口把嘴里的糯米丸子咽下去,一张口就说:“你在打扰我吃饭。” “啊?” “你看,如果你不戳我的话我就不会急着跟你说话,如果不急着跟你说话我就不会那么快把丸子吞下去,如果我不把丸子吞下去我还可以尝到更久的美味,所以一切都是美咲的错。” 八田:“……” 矢泽妈妈在对面笑得香肠都夹不稳,好不容易撑到放下筷子,见前面两个孩子一个一本正经一个满头黑线,不禁笑嘻嘻地看向满眼无奈的矢泽爸爸:“好像突然回到了真弥和美咲小时候呢。” “是吗?” “是啊。”矢泽妈妈语气中满是怀念,“小时候时美咲也经常被真弥噎得说不出话来吧?那时候美咲可比现在皮多了,每次发生这种事就抱着八田妈妈的大腿哭呢……” 对面默默对视的真弥和八田听到这话顿时扭过了头。只不过前者是好奇,后者是恼羞成怒。 “——伯母不要把这种事说出来啊!”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美咲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女人笑眯眯地把少年的话给堵了回去,转而又看向少年身旁眼睛晶亮的女儿,语气温柔地就像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那条蛇一般,“想不想听下去啊,真弥?”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矢泽妈妈一副“不愧是我女儿真够范儿”的自豪表情:“还有啊,大概是真弥两三岁的时候吧,当时咱们两家一起约着吃饭,美咲玩具丢了闹脾气不肯吃饭,真弥你觉得好玩也就跟着不吃,最后还是我和八田妈妈趁着你们看动画片的时候不留神一口一口塞进去的……” “伯母——” “美咲,吃饭的时候别说话。”这是一点都没听自己黑历史自觉的真弥。 “啊对了,还有真弥刚上小学那会儿,美咲应该是三年级了吧。”矢泽妈妈继续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当时美咲和朋友一起在学校的湖边踢足球玩,真弥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吃着冰淇淋看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孩子把足球踢到了真弥身上,真弥一个手抖冰淇淋就掉湖里去了。” 矢泽妈妈抿了口汤,继续侃侃而谈。 “真弥想也不想就去抓,美咲见你要掉到湖里想要救人,结果你们两个一起滚到湖里去了,还非常有默契地一起病了三天。那段时间可让我和八田妈妈累得不惨啊,又要照顾你们两个又要应付你们的哭闹又要交换育儿经验……” 真弥听得津津有味,八田听得欲哭无泪。 看看神色各异的两个孩子,再看看虽然硬憋着但明显快要爆笑出来的矢泽妈妈,矢泽爸爸淡定地喝了口茶水,默默感叹自家妻子还真是个会玩的人。 一顿晚饭就这么闹腾着过去了。真弥把八田送出家门口时已是□□点钟左右,天色完完全全地黑了下来,空气中带着夜晚沁人的微凉。 站在栏杆旁望去,深沉夜幕上点缀着几点如若星火般的星辰,暗色的天边在城市绚烂斑斓的霓虹灯的闪烁下映出一抹淡淡的光芒。晚风拂过脸颊时显得格外温柔,一瞬间街边的喧嚣似乎也在这样的夜晚中化为了沉寂。 难得天气那么好的夜晚。 真弥把铁门半掩上,屏蔽里头矢泽妈妈跟丈夫耍赖不肯洗碗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橙发少年:“今天觉得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八田就脸黑:“如果你们没有扯些小时候的事情就更好了!”简直就是在揭他的黑历史。 真弥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但很快在在少年的瞪视下连忙止住笑,故作正色:“抱歉啊美咲,这次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虽说是没再笑了,但少女清澈的黑眸中明显有微弱的笑意在涌动,这股笑意在月光的照拂下越发清晰起来。显然她根本没有把这个“一定”当一回事——指不定下次会更加放肆。 “你这家伙根本没有诚意啊!” “抱歉抱歉……” “——算了。” 橙发少年咂咂嘴,眼眸中难得带上了无奈:“你和伯母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想改也改不了了吧……再说其实还挺好的。” 轻微停顿之后的话语低得像蚊子叫,真弥没怎么听清。见对方神色又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张张嘴,还是沉默下来,没有再询问。 “话说回来,”八田纠结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这个自己在意了很久的问题,“你是一年B班批卷组的成员吧?” “诶?”真弥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果然。 八田的脸霎时间黑了下来。他咬咬牙:“那你……昨天是不是批了我们班的卷子?” 这次少女愣得更久了一些。她凝视着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的少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的重量。 “的确。”她轻轻点了点头,“卷子应该发下去了吧。” 少女的语气带着十分的笃定,被一双沉静的眼眸望着,八田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直接问批我卷子的是不是你?不不,这样子意图似乎太明显了,不管答案是不是都很尴尬啊…… 那要怎么办?拐弯抹角着实不是他的作风,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干着急。 正在他陷入新一轮的纠结时,真弥开口了。 “难道没发下去吗?你们班批卷组的人效率真低啊。”她耸耸肩,眼神无辜,“如果美咲你是来找我问分数的话……抱歉啊,我也不知道呢。” 八田一下子愣住了。 真弥对上少年猛地瞪大的眼睛,无奈地笑笑:“我们是分工改的,当时很不巧我就没有批到你的,后来统计分数的时候我又有事没有去,所以很遗憾,我不知道你的分数。真是对不起,辜负了你一片期待啊。” 八田似乎是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仍有些犹疑:“……你说的是真的?” 真弥有些哭笑不得:“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这次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眸一丝一缕染上激动和兴奋,再次开口时,他狠狠一握拳,差点开心地跳起来,语气中的惊喜满的几乎要溢出来:“那真是太好了!” 见他笑得都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真弥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怎么这么激动?难道是考了什么不好的成绩不想让我看见?” “啊?不是不是……”八田一惊,以为自己差点儿露馅,连忙摆手想要掩饰下来,但因为心虚他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其实是……呜哇、反正……我……我先回去了!晚安!” 下一秒,他就逃也似的飞快跑进了家门。 看着隔壁的门“砰”地一声关紧,少女静静站在原地,映着皎洁月光的清澈眸子趋近柔和。 “……晚安,美咲。” 转身回家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美咲不是说他没有带钥匙的吗?那他是怎么进门的? 第9章 追田五月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大伙都以为这是因为她所领导的棒球社在学校比赛中以一分之差败北,有小些人还猜测是不是她生理期来了。不得不承认糟糕心情的起因多多少少包含了这个——并非后者——但占更大部分的是另一个成分。 ——矢泽真弥。 准确点说是矢泽真弥那个青梅竹马。追田觉得本来和自家好闺蜜相处得好好的,干嘛忽然蹦出来一个什么幼驯染抢了她的戏份,就好比你男一号演得正好导演忽然拍板说来来来咱们不要你了换另一个演员吧,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真弥第二天一回来她就忍不住了,午休时直接把她拉到了传说中学校后的小树林:“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和那个八田美咲扯上关系的?” 真弥正打开便当盒准备吃午餐,闻言顿时满脸疑惑:“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追田有些抓狂:“我当然知道!幼驯染啊!但是你这个幼驯染是八田啊!八田美咲啊!你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吗?!” 常人一提起八田美咲这个名字,通常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暴力”,光是那些个不良事例随便拉个学生过来都能给你列举一大堆。这样下来除了那些同为不良的“狐朋狗友”,这个学校的普通同学基本上都是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的:珍爱生命,远离八田。 至少追田五月是这么认为。 这个问题提出后真弥还真认真想了想,短暂的犹豫后给出了这个结论:“……帅气?” 原本还怀有期待的追田瞬间满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看着她一脸翔色,真弥终于绷不住地笑了。她放下饭盒,抬手轻轻揉了揉面前短发少女的脑袋,轻吁口气:“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啦,我们吃饭好不好?” 听她的语气很明显是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这让追田有些不甘心:“但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真弥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嘛……怎么说呢,五月你能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不过放心好了,美咲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确定八田这种人能和好人沾上边?” 笑意渐渐从真弥的脸上淡去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筷子,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直视追田略带不愉的眸子:“的确,在大多数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不良少年,你们一边害怕他又一边唾弃他,但是你们又有谁真正了解过他?不都是听一些所谓真实准确却不知被夸大了多少倍的传言?你们又凭什么凭一些传言去判断这个人的是非?” 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严肃的样子,追田一下子噎住了。 “我和美咲当邻居当了十三年。”真弥顿了顿,继续说,“我不知道他在外面究竟是怎样的形象,但我知道他以前跟人打架时十有八九是为了朋友,他嘴里虽然总是抱怨爸爸妈妈对他怎样不好却从来不允许别人说他们一句坏话,他甚至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八田美咲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是我用十三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末了,她一字一句道:“所以,请不要在我面前说八田美咲是一个怎样差劲的人。他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追田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很快因为真弥的言辞而生气,而是眼神复杂地打量了她良久,最终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真是的,居然会被一个臭男人比下去我实在很不爽啊。” 真弥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中也重新带上了笑意:“谢谢你的关心,五月也是我重要的朋友。……还是先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吧。” 她从便当盒里夹起一个小巧晶莹的糯米丸子,送到追田嘴边:“比起这个,要不要交换一下午餐?”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你这个笨蛋糯米丸子控!” 话虽如此,短发少女还是就着好友的手,“啊呜”一口把糯米丸子给咬在了嘴里。嚼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呐真弥。” “嗯?” “你说我和那个……八田同学都是你重要的朋友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 追田双眼一亮,一把抓住真弥的手:“那我和那个家伙你更喜欢谁?” “——诶?!”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真弥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这、这个……” 她窘迫地想了一会儿:“都一样啦,没有更喜欢谁这个可能……” 追田却十分地固执:“不行!你必须选出来一个!” “……所以说,真的选不出来啊……” 〈〈〈〈〈〈 听了真弥的叙述,矢泽妈妈笑得几乎拿不稳筷子。良久她擦了擦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望着自家满脸无奈的女儿调侃道:“什么啊,没想到小真弥的第一个护花使者居然是个女骑士啊。” 真弥微囧:“什么骑士不骑士的,妈妈你童话看多了吧。” “护花使者”、“女骑士”——一向是好闺蜜的追田被妈妈冠上这样的名号,让真弥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但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就下意识地觉得追田五月会喜欢这种奇怪的定位。 或许还会自以为帅气地在众目睽睽下握着她的手单膝下跪说“真弥大人专属骑士团团长追田五月前来报到”之类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她是在妈妈无数遍洗脑之后被感染上了脑洞病毒么〒▽〒。 真弥咬着糯米团子有些走神。对面的矢泽妈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双眼一眯,笑得格外暧昧:“那么真弥是更喜欢谁呢?美咲还是五月?” “……诶?” 黑发少女愣了愣,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迟疑地把目光从空气中的某一点上转移到对面托着腮望着自己的女人身上,直到望见对方眼眸中显而易见的调侃,才总算明白自家妈妈又在瞎起哄。 她立刻开口:“我不……” “果然还是更喜欢美咲吧。” 刚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真弥还没反应过来,腮帮子鼓鼓的,表情看上去更呆:“啊?” “还是说你更喜欢五月?”没等她回过神,矢泽妈妈又开始继续故作苦恼地调戏自家可爱的女儿,“不太可能吧,怎么说美咲从性别和相处时间来说都有优势啊,明明我和八田妈妈从小都想方设法把你们凑成一对来着……难道真弥你喜欢的其实是女孩子?” 矢泽爸爸在一旁拼命忍住笑。 “都说了选不出来啊,再说交朋友跟性别有什么关系——”真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眨了眨眼睛,在对上矢泽妈妈含笑的目光后脸猛地腾红。 这下她再迟钝都明白自家母亲是在拉皮条了。 “——妈妈!美咲和五月都是我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啊!”再说了到底有哪家父母会像她爸妈一样怂恿孩子去早恋的啊口胡! 矢泽妈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好,大家都是朋友,别那么认真嘛,妈妈只是开个玩笑。” 真弥含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声,埋头夹起一个糯米丸子塞进嘴中,试图以美食平复有些波澜的不知所措的心情。正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调戏女儿调戏得心情舒爽的矢泽妈妈再次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站起身,一边喊着“来啦来啦”一边向门口走去。 妈妈的脚步声一直到了玄关,然后是“咔哒”的开锁和开门的“吱呀”声。开门之后并没有响起真弥想象中的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一片沉默。 沉默持续得有些久,妈妈也一直都没有回来。真弥有些不安起来。半晌后她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向爸爸,见对方一向沉稳的眉眼间也显现了些许疑惑,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他终于开口喊道:“凉子?怎么回事?” 妈妈没有回应。真弥立刻放下筷子,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拉开椅子站起来却听见玄关处传来妈妈的回话:“我很好,只是门口掉了点东西。” 然而完全不是她平时带着笑意的轻快语气。 声音有些干涩,一字一句似乎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尾音都开始带颤。这样的状态完全无法让人安心。真弥实在坐不住,站起身就要向门口跑去看个究竟,却听见“砰”的关门声,沉重的脚步声,然后视线中出现了矢泽妈妈面无表情的脸。 真弥迟疑了。 妈妈的手中拿着一个撕开了开口的信封,缓缓向客厅走来。见女儿顿在原地犹豫地看着自己,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怎么了?快回去吃饭吧?” 接着她面不改色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薄薄的信封边缘被她的手指狠狠揉皱。她把信封揣进兜里,对刚才的异样一字不提,只是默默拿起了筷子。 餐桌上忽然少了往日的嬉笑,反而一瞬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真弥回到餐桌边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开口。矢泽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担忧道:“凉子,你没事吧?” 矢泽妈妈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淡淡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似笑非笑地收回了视线,语气轻柔:“我很好,谢谢关心。” 真弥看到一向沉稳的爸爸尴尬地张了张嘴,哑然片刻后像妈妈一样低头吃饭,神色里却又一股食不知味的情绪在里面。她不是很明白爸爸妈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开了暖气的屋子里忽然有些冷。 她抿抿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垂下头,茫然地盯着碗中的糯米丸子,忽然就没了胃口。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第10章 班会课的下课铃一打响,原本就充斥了窃窃私语的教室立刻炸开了锅,各色喧闹声满得几乎要从窗户和门缝溢出,吵闹声让人耳朵都震得开始发麻。 “撒,真弥的决定是怎样的?” 前桌传来的声音生生将真弥从神游的状态中扯了回来。她怔了怔,见追田转过身挑眉望着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开口道:“什么决定?” 追田的神色顿时怪异起来。她默默地与一脸茫然的真弥对视了一会儿,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整一节班会课都在走神吗?” “啊,这个……” 虽然得到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回答,但一看少女讪讪的笑容,追田就知道自己再一次一语中的。她无语地盯着对方一会儿,再次叹了口气,无奈地坐直身子,用手指点了点对方桌子上发下来的纸: “级长想组织我们这周末去附近的医院进行义务劳动,每个班出五个学生。诺,这就是报名表和时间安排……你周末有空吗?” 简简单单一段话就把班长啰嗦了一整节课的事情给概括了,也不知是追田说话太简洁还是班长太婆妈。真弥扫了眼桌上的纸,心中对这次活动大致有了个了解,思索了片刻后道:“我倒是没什么事,五月你呢?” 追田撑着下巴:“我周六有训练,不过教练很好说话可以推掉——要不我们一起报名吧?” 真弥略微考虑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 虽然她对学校组织的义务劳动不怎么感兴趣,但利用周末的时间跟追田在一起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在那之后,妈妈又恢复了平时的表现,仍然每天嬉皮笑脸地逗自己女儿看她炸毛的样子,爸爸也像平常一样微笑着看着母女俩打闹,温馨的氛围让她时常出现一种恍惚的错觉:那天晚上父母的异常只是一场梦。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妥。 矢泽真弥虽然迟钝,但并不是傻子,相反在很多地方比许多人更加心思细腻。爸爸妈妈之间自那晚后再也没有交流过,往日美味的饭菜时而太咸时而太淡,妈妈时常盯着那个信封发呆——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对父母之间的裂痕再清楚不过。 只是她没有勇气跟父母好好谈谈。她知道戳破那层膜之后,现在这种勉勉强强支撑的平静说不定会像一面摔落在地上的镜子一样陡然碎裂。 那还不如维持现状,就这么过下去的好。 这么想着的真弥很快填好了报名表,和追田一起交了上去。苦守在办公室的班主任老师相田绫子熬了半天才等来这么两个人,见到她们后险些激动得眼泪汪汪,就差没变身泰迪给两人来一个熊抱。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不热心了。”签名的时候相田老师忍不住感叹道,“一个个在周末这样的大好时光忙着看电脑打游戏,压根不出门活动,连学校的义务劳动都不参与,年轻人真是……” 矢泽·年轻人·真弥和追田·年轻人·五月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她发牢骚。 另外一个老师忍不住接话道:“至少你班里的孩子还算听话,从来没给你惹出什么事来,再看看我班里那两个惹祸精,你就知足吧。” 真弥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赫然就是三年B班的班主任。 相田老师似乎与她很熟稔,愣了一下后,了然地开口,语气中满是对这位被冠以“全校最倒霉班主任”的老师的同情:“怎么,你们班那两位……又惹出什么事请来了?” 三年B班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还不就是那些事。打架斗殴,考试挂科……今天更过分,居然给我话都不搁一句直接逃学了!” “啊?”相田老师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不是吧,旷课可是要记大过的啊,八田和伏见他们也太大胆了吧!” 追田本来还在乐滋滋地听八卦,在听到八田的名字时忍不住扭头看了眼真弥,却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的样子,显然是又神游去了。她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轻轻拍拍身边少女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耳语道:“我们离开吧?” 另一边,有了相田老师和三年B班班主任开的头,留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抱怨起自己班上那些不省心的学生来,场面可谓热闹非凡。真弥回过神来,默默地点点头。 她也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再待下去了。知道老师太多的私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事。 〈〈〈〈〈〈 出了办公室后,追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手亲密地勾住真弥的肩膀,开始挤眉弄眼:“我知道一家很棒的甜品店,放学后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听她倏然兴奋起来的语调,真弥有些失笑。 比男孩子还帅气的追田五月是一个重度甜食控,这若是让班里那群家伙知道了铁定得惊得瞠目结舌。真弥笑着应下,在追田兴致勃勃地跑去教室拿书包时等在楼梯口,从口袋中掏出终端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来自陌生电话的未接来电。 她盯着屏幕,皱了皱眉头。 大概是什么人打错了电话吧。想通后她没再在意,解开锁屏随意浏览了几个网站,就随意地关掉显示屏往兜里一塞。 追田带她来的这个蛋糕店地处一条很繁华的商业街,饶是工作日人流量也很可观。店主给这个小店取了一个很洋气的名字叫“samsara”,听追田说这个单词是“轮回”的意思,但真弥把这个店铺打量了好几遍,愣是没看出普普通通的甜品店跟这么深奥的词汇有什么关系。 若真要说和别的甜品店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店面的装修。 在这个大多店铺都追求新潮的时代,samsara的布置保持了一份朴素到细节的典雅。墙壁上并没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壁画,单单纯纯就是一片米黄色的墙壁,桌子是用的白色木桌,每一桌上都放着一个活灵活现的木雕,乍一看上去倒是有一种现代和古典夹杂的奇异美感。 追田一来就拉着真弥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菜单也不翻就噼里啪啦说出了几个甜品名,显然是对这里极为熟悉。追田报完后就把菜单递给真弥:“如果实在选不出来你可以随便点几个,反正绝对不会亏的,samsara的每一道甜品都是良心作啊!” 隐隐带着自豪的语气好像这点是她家开的一样。 年轻的店员站在一旁脸都要笑成花儿了。真弥接过菜单,随意翻了翻,翻到一页后手指点点上面那个精致的大图:“我就要一个草莓布丁配珍珠奶茶的套餐吧。” “好的,请稍等。”店员在终端机上记下后就退下了。 这个时间点人并不算很多,窄小的店内坐的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的小情侣,像她们这种学生倒是挺少见。店员过来在她们桌上放了两杯柠檬水,真弥道谢后捧起来就着杯口抿了一口。 “五月,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英姿飒爽的短发少女撑着下巴,闻言嘿嘿一笑,偏过头:“偶然撞见的。你看,街对面是不是有一个游戏厅?” 真弥顺着追田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家游戏厅。字体狂野的店名很嚣张地挂在店门最上端,店内一片黑暗,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游戏机色彩斑斓的霓虹光。 真弥愣了愣,很快理解了:“五月喜欢玩街机游戏吗?” 追田摸了摸下巴,眼神一瞬间有些复杂:“嘛……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怀念吧,毕竟小时候我那个混蛋老哥就经常带我去游戏厅玩格斗游戏。” 真弥还是第一次听追田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好奇。但追田似乎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只是扭过头向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她故作神秘地挑挑眉:“别看我这样,我在街机游戏方面可是很擅长的哟,真弥你可不要被我带坏了哈。” “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啊,真是的,你对自己的煽动力也太有自信了吧。” 真弥忍不住笑出了声。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校服口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振动。 是终端机。 她歉意地向追田点点头,掏出终端机看了看屏幕,发现是一条新短信。打开来一看,她一下子愣住了。 【好心给你提个醒,趁现在赶紧离开,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说过哟~(心)。】 信息来自之前那个陌生号码。 ——离开?什么意思? 真弥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号码主人的语气似乎是认识她的,而且还很清楚她现在身处的位置————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有这么一个喜欢用卖萌符号的恶俗怪人。 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但真弥看着这条信息忽然地就有些不安起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新潮时尚的商业街,过路的人或而优哉游哉地戴着耳机或而风风火火地提着大包小包,从各处涌来的人流交错成一片人的海洋,午后灼热的阳光给街道两旁的随风摇摆的柏木叶镶上璀璨金边,服装店橱窗里的人体模型仿佛活了一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卖弄风骚。 一派安静平和的景色。 完全不会有什么事情来打破现在安详的平静。 果然……只是发错了吧,就和之前的电话一样。 追田注意到了她怔忡的表情,胳膊肘撑住桌面,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喂,回神啦!发生什么事了?” 真弥强把心中的忐忑压下去,干脆地关掉屏幕,笑道:“没什么,只是莫名其妙的骚扰短信而已,已经删掉了。” 追田还有些担心,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友,见没什么异样才算妥协:“好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真弥温顺地点点头算是答应。这时她们的甜点也来了,追田欢呼一声就大大咧咧地开吃,她则是先趴在桌子上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草莓布丁。 极其纯净的色泽,用勺子戳一戳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它的柔顺丝滑。布丁最顶端涂着一层娇嫩欲滴的草莓酱,白净的小瓷盘中点缀着些许碎巧克力和冰沙,和奶茶放在一起显得极其吸引人。 她舀了一勺布丁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的口感在牙齿间滑过,酸酸甜甜的味道仿佛在舌尖跳舞,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惊喜的笑意渐渐从她勾起的嘴角中一点点蔓延开来,晕染上白皙清秀的脸颊,清澈的眼眸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追田看她笑容满面的样子,立刻邀功:“怎样,好吃吧!下次再一起来这里怎么样?” 真弥眯着眼睛,像小奶猫一样舔了舔银勺:“好。” 说话时,她余光忽然瞥见几个飞快蹿过的黑影,敏感地扭头却发现那几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追田疑惑地望着她:“又怎么了?” “我……”真弥犹豫地看着窗外平和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终停在街对面游戏厅的门口,“刚刚好像有什么人跑过了。” 追田闻言顿时一脸好笑。 “那不是很正常嘛,你神经也太过紧张了吧!”短发少女故作沉重地重重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啦好啦快点吃吧,我都快吃完了,到时候抢你这一份哦。” ……不,明明是你自己吃得太快了。 真弥看着对面如风卷残云一般空空的盘子,默默腹诽。不过经这么一打岔她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暗暗下定决心不再管其他的事情,还是专专心心把自己的布丁吃完的好。 这么想着,她拿着银勺向缺了一个口的布丁舀去。 刹那间—— “轰!!!” 街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11章 “轰!” 街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左眼的视野一瞬间被涌出的火焰所淹没,视线中时间的流逝仿佛陡然减缓——街边停靠的汽车在火焰的席卷下一点点崩裂殆尽,高昂的柏木枝干清澈的褐色和树丛清脆的草绿倏地化为一片焦黑,刚刚还悠闲的行人狼狈地滚到一边,平静祥和的世界在爆炸响起的刹那立时变得支离破碎。 地面在爆炸的瞬间像地震一样剧烈地颤动起来,桌面上的盘子猛地滑落地面“哗啦”一下摔成碎片,做工精致的甜点与地面撞击时霎时变成了一滩糖泥,杯中的饮料也被撞翻泼了一地。 店面里寂静了一会儿,接着马上充斥了惊恐刺耳的尖叫。人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向店门跑去,却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挤成了一团,一时间男人的怒骂、女人的抽泣、小孩的哭号不绝于耳。 爆炸声响起时真弥没来得及捂住耳朵,此时鼓膜还在嗡嗡作响,将周围的一切声音几乎完全掩盖下去,连带着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她茫然地看着追田向她扑过来,轻轻晃着她的肩膀,嘴巴焦急地一张一合,大脑的运转却拖泥带水,对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全然不知所踪。 “真弥?真弥?你还好吗?”追田拍拍她的脸试图让她回神,“真弥……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脑袋的眩晕渐渐消散了,真弥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听到的就是好友咬牙切齿的咒骂。她眨了眨眼睛,总算反应了过来:“刚刚那是……爆炸?” “啊,是的。”追田表情凝重,“也不知道爆炸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好说,但如果是人为的……” 即使她没有把话说完,真弥也知道她话语中所蕴含的意义。 ——如果是人为的,这条街上的人的麻烦就大了。 真弥扭头向窗外看去。街道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散乱的碎片和烧焦的尸体,火势弥漫得很严重,显然情况已经达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街对面的游戏厅大门不断冒出浓郁的黑烟,看来爆炸处就是那里了。 旁边一阵嘈杂,显然人群还没有冷静下来。追田深深吁了口气,无力地扶住额头:“没想到真弥你的第六感还挺准的。” 真弥呆了呆:“诶?” “刚刚你不是说看到什么人跑过了吗。”追田解释道,“这么看来,纵火犯就是那几个人也说不定。” 真弥默默地打量着整条街,爆炸后的惨状让她脸色有些苍白。虽说以前也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新闻报道,但真正这么近距离接近死亡还是第一次。 就连尸体都近在咫尺。 清楚这一点后,她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整个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咽了口唾沫,她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见游戏厅门口的浓烟中晃过几个人影。 她瞳孔猛的一缩,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五月,小心!” 下一秒,游戏厅门口再次发生爆炸。原本就破碎不堪的玻璃门瞬间被轰飞,隐隐带着红色的气浪从门口席卷开来,生猛地砸在两人面前的橱窗上。窗户从底部迅速蔓延上蜘蛛网般的裂痕,接着陡然破裂。 “轰隆!” “哗啦!” 灼人的热浪混杂着尖锐的碎玻璃散落在半空,如暴雨般砸到变形的桌面、滚烫的地面和人的身上。玻璃裂开的瞬间真弥已经拉着追田狼狈地滚落在地,小臂和腿部的皮肤划过碎玻璃留下阵阵刺痛,但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伤口上了。 两人躲到了桌子底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球隐隐有种被灼伤的疼痛,视线充斥了刺目的血红,真弥木然地在有限的可视范围内看着不断跑动的双腿,耳朵里满是惨绝人寰的尖叫和火焰灼烧的“呲呲”声,唯一的力量只有身旁追田握住她左手的力道。 心脏的鼓动前所未有地快,几乎要跳出嗓子口。这种情况下,黑发少女不禁茫然无措起来。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烟熏得太浓烈了,她忽然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真正遇上了也只能躲在角落绝望地颤抖,一遍一遍地质问某个不知名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一旦有了这种软弱的想法,不安的情绪就会如决堤的洪水般淹没整个人的意识。 少女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她为什么会这么恐惧呢?是因为疼痛吗? 以前并不是没有受过伤,就像之前自己额头上所受的重创,直到现在还是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伤疤。那次她也的确很疼,但她仍然能笑出声来。 鼻腔呛进一口烟雾,嗓子火辣辣得难受至极,真弥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么恐惧是来源于哪里呢?以至于这份深渊般的感情几乎将她——甚至是整条街的人——给击溃? ——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忽然恍然。 对死亡越是恐惧,就越会慌乱;越是慌乱,就越会死亡。这形成了一个因果循环,也是所有有思想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但真正遇到危机后,大部分人的大脑都自行选择了遗忘。 身为弱者的普通人在这种境地下,唯一能够保命的手段就只有理智了啊。 所以她不能哭。至少不是在这种地方哭。 眼泪已经快要涌出眼眶,却又被真弥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抹了把眼睛,深深吁了口气,试图让心情平复下来。 追田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一向爽朗的少女此刻却沉默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真弥用力回握她的手,在短发少女向自己投来迷惘和慌乱的目光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五月,总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总会有办法活下去的。 〈〈〈〈〈〈 街边转角,吠舞罗酒吧。 这个点人并不算多,光线有些昏暗的酒吧中只有寥寥两人。吧台前穿着西装的金发男人戴着一副紫色墨镜,安静地拿抹布擦拭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拿起来对着灯光打量了一下,俊秀的面容隐隐带有笑意,眼神柔和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酒吧内的装修朴素而精致,乍一看上去有点十九世纪贵族庭院的影子,但又混杂着些许现代感。吧台上除了酒杯,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其他风格各异的小摆设:比如泰国的大象木雕、精密的电子闹钟、阴森森的巫毒娃娃——这让整个酒吧的风格一下子另类了起来。 角落沙发上坐着的银发女孩两只白皙的小手端正地交叠在腿上,身穿一身漂亮的红色哥特萝莉装,面无表情的小脸秀丽得像是贵妇橱柜中的洋娃娃。 一般人很难想象酒吧中会有一个这么六七岁的小孩子,但很神奇地,这个小姑娘身处此地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她淡紫色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茶几——准确说茶几的地图上自己旋转起来的几个红色玻璃球。 空气中飘着醇香的酒香。“咔”地一声,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轻磕发出清脆的声响,银发女孩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放上了一杯红豆冰。 银发女孩怔怔地抬起头,发现金发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擦拭的酒杯,体贴地给她盛了一杯红豆冰。 玻璃般的紫眸中倒映出金发男人温柔的容颜,满是笑意的声线好听带有磁性:“安娜小公主,请用。” “……谢谢,出云。”名为“栉名安娜”的女孩沉默半晌,轻声道谢。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杯红豆冰,看着杯中缓缓流动的呈透明状的红色液体和杯底的冰块,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赤色的。” “啊,赤色的。”草薙出云从善如流地应道。他微微俯下身,看着地图上齐齐停在某个地域的红色玻璃球,掏出烟,用打火机点燃,叼在嘴中深深吸了一口,紫色镜片后的眼眸若有所思:“看来那些家伙是逃去了镇目商业街啊……” 本以为能很简单抓住他们的,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如果他们为了逃命而把整条街的行人当做人质,事情不知道会演变到什么地步——毕竟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会做出这种事根本不让人意外。 安娜捧着杯子抿了一口,忽然开口:“不要紧吗?” “哎呀哎呀,这我可说不准啊。”草薙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无奈,“一个Alpha级异能者,四个Beta级异能者——这些没有王管束的权外者会嚣张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嘛,还是等小八田他们回来了再说吧。” 话音刚刚落下,酒吧大门就被“轰”地一声毫不客气地踹开。 “可恶!”橙发少年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一进门就把手中的滑板往地上一扔,满脸恼怒咬牙切齿地喊起来,“居然让那些家伙给逃了!下次见到他们老子一定把这些人渣统统宰光……” “——小八田。”草薙眯了眯眼,淡淡的语气中暗含警告,“在酒吧内不要大声喧哗。” 对待自己和八田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安娜忍不住抬起头默默地盯着他,他却仍然一脸坦然。 萝莉和臭小子当然没有可比性,首先前者的听话软萌易推倒与后者的熊性不改聒噪不安就形成了鲜明地对比,更别说像八田美咲这种糟心的小子还经常把他的圣地——他的酒吧、他的吧台——给搞得一团糟。 八田马上住了嘴。 “对不起。”他讪讪地挠了挠脑袋,之前嚣张的气焰在草薙说话后顿时收敛了许多。伏见跟着他从门外进屋,镜片后微眯的灰色双眼和拖拖拉拉的语气分明地告诉别人他现在很不爽:“那些人溜走了,他们有五个人,我们两个人没来得及追上。” 草薙两只手指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这不怪你们,这些权外者的能力确实很奇怪。” 八田显然很不甘心。 “草薙哥,我们就这么算了?!那些家伙可是一个个比我们还恶劣的暴徒啊!”他恨恨地握拳,“再说了他们又那么欠揍……” “……什么叫‘比我们还恶劣的暴徒啊’!”能别把自家人拿来跟别人做比较吗?! 见橙发少年一下子噎住了,草薙才叹了口气,弹弹烟灰,不紧不慢道:“再说了,我又没有说过就这么随他们去。” 八田瞪大了眼睛:“草薙哥,你是说——” “是的,在安娜的能力下我们已经找到他们的所在地了。”金发男人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画了红叉的那个地方,紫色镜片后的眼神霎时间凌厉起来,“通知其他人,发扬吠舞罗的精神——” “——把他们烧得连血肉灰骨都不剩。” 第12章 随着火势的增强,烟雾也越来越浓烈,呛得人难受。真弥冷静下来后,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一把扯过书包,将水瓶中的水倒在校服上,然后掩住口鼻。 用湿衣服挡住灰尘后,干涩的喉咙中火辣辣的感觉也消散了许多。追田学着她的样子沾湿衣服,捂住鼻子后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 橱窗碎了,倒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口,但是外面火势太猛,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爆炸,根本出不去,挤满了人大门就更不用说了。 真弥有些犯难。紧接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追田的肩膀,努力提高声音,试图压过周遭的嘈杂声:“你知道后门在哪里吗?” 少女的声音比较柔软,纵是嘶声力竭追田也只能隐隐听到一丝,但还是通过口型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皱皱眉,四处打量了一下:“后门么……啊,想起来了,跟我来!” 她一把抓过真弥的手腕,爬出桌底后站起,向后埔跑去。真弥被她扯得一个趔趄,险险撑住一旁的桌子稳住身形,迈腿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吼:“不想死的就都给我站住!” 明明是在这种喧闹的环境,男人浑厚的吼声却仿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震得人的耳膜嗡嗡发响。奇迹般的,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纷纷向声源处投以惊诧的目光。 背后划过一阵刺骨寒意,两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脚步。真弥咬着下唇扭过头,正好看见游戏厅门口的彪猛大汉从她们身上收回视线,青筋狰狞交错的粗壮手臂交叉放在胸前,阴森森地冷笑道:“放心,我不会宰了你们这些渣滓的,那是脏了我的手。” 彪猛大汉生得极其高大,皮肤黝黑,光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乍一看去极为可怖。另外四个人陆陆续续地从游戏厅中出来,站在他身后,整洁干净的着装与受害人狼狈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悠闲惬意的神色让真弥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错觉——他们并不是站在血肉横尸、烧焦殆尽的屠戮场,而是身处午后洒满阳光的绿荫小道。 追田握紧了真弥的手,低声喃喃:“果然是恐怖分子吗……” “恐怖分子?哦呀呀,不不不,这种词汇真是太不符合我的美学了~”追田的话音还未落下,那五个人间就传来一个甜腻的男声。穿着小丑服的矮小的男人从彪猛大汉的身后钻出来,瘦竹竿一般的身体夸张地扭动着,手指间夹着小刀,绿油油的脏乱卷发下,铺满了□□的脸上露出一个娘气十足的笑容,声音比女人还尖锐,“我们可是世界顶尖的马戏团啊……” ——好恶心。 真弥看到小丑服男人的一瞬间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若是矢泽妈妈在这里肯定会惊叹“现实世界中居然有比西索还要变态的人”,然后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冲上去死活要签名——虽然真弥觉得拿西索来跟这个家伙做比较简直是伤了所有青涩小苹果控的尊严。 扯远了。 追田的身体因为小丑的开口而整个僵住。真弥理解她的慌乱:明明声音已经压得很低,那个小丑却隔着大老远都捕捉到了,对方说话时那双毒蛇般险恶的眼睛还直直盯着自己,这种感觉的确会让人背后发麻。 彪猛大汉对小丑的打岔没吭声,另外几个人却不乐意了。 “谁要跟你当马戏团小丑啊,蠢货!”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这么自说自话啊!” “小丑,再吵宰了你。” 小丑继续扭动着身体,笑容甜得几乎要掉塘渣:“诶——?大家可真是不友好呢,明明马戏团这个名称很帅的说~” ——于是这几个人自个儿开始闹起内讧了。 彪猛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瞥了队友一眼,几个人顿时住了嘴。队伍中的红发女人轻咳一声,上前一步,站在彪猛大汉身边,举起一个控制杆一样的东西,淡淡道:“我们已经在这条街的每个角落都埋上了炸弹,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想要溜走的话,炸弹就会引爆。”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瞄了真弥和追田一眼。 话音落下后,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红发女人微微勾起了唇,控制杆在她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打了个转:“放心,我们不会加害于你们。你们所需要做的,只是乖乖地站在原地,当一会儿我们的人质而已。” 全场寂静。 “用一点点时间换来你们的命,很划算的交易不是么?” 女人妩媚的声线落下后,在场许多人的脸色松懈下来,似乎大部分人都被说动了。真弥一瞬间也有些动心。 乖乖地当人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把手伸进口袋。本来是下意识地取暖安心的动作,但当手指触碰到终端机冰冷的外壳时,似乎有一股寒冷地电流“嗖”地顺着指尖窜入身体,让她整个人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不、不对。 在场这么多人质,如果警察来了在对方五人的威胁下肯定施展不了救援,那时候很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牺牲——更别说那五人还杀了这么多的人。他们真的能保证不对这些老百姓动手吗? 还真的不一定。 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显然一个个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就算他们不遵守承诺,也没有人有能力反抗他们。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平等、没有任何底气的条约。 想明白后,真弥看着红发女人笑盈盈的脸,终于忍不住在内心恨恨地腹诽:划算你个大头鬼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的。 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想起了之前那个陌生号码。说实话她对这个提醒过她的号码主人是怀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的:一开始以为这个人只是闲得无聊发骚扰信息,后来发现对方给出的提示应验之后又有没有遵从的懊悔,而现在则是对那人抱有隐隐的期待。 这种情况下,那个人还会给她提示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街道上的那五个人。红发女人和彪猛大汉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个沉默的黑衣男子冷静地拿出□□擦拭着;一个小胖子缩在游戏厅门口拿着一包薯片大吃特吃;而小丑则是无聊地踩着一具焦黑的尸体自娱自乐。 没有人在注意她。 她略微退后一步,靠在一个柜子旁边,不动声色地拿出终端机,输入密码,解开锁屏。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失望是难免的,尤其是在矢泽真弥此时的处境下,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过所幸她本来也没有想要完全依赖那个不知名的人,这种情况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好收起终端机,咬着指甲自己想办法。 就在她把终端机放回口袋里时,终端机微微振动了一下。 她猛地把终端机举到自己面前。原本一片空白的聊天页面忽然多出了一条信息。 【哎呀哎呀,你的表情变化非常有趣呢~☆你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真弥脸色微变。 对面那个号码的主人……看得到她? 她抬起头来,迅速环顾四周,试图找出那个人。 这时手机又是一个振动。 【别白费力气找我了,我现在可不在镇目町哟】 那个人果然看得到她。 真弥看着那条信息,有些犯难,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思索了一会儿,她迅速打上一行字,点击发送。 【你好,请问我该怎么办?】 第一句就问出这个问题,并非她不好奇对方的身份,而是现在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保命。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戏谑般的问句。 【诶?好好地当你的人质不是挺好的嘛?(/≧▽≦)/你还想干什么?】 “……”不断的颜表情和字符图案让真弥有些无语凝噎。她满头黑线地看着终端机屏幕,再一次失去了回复的头绪。 难道直接说“你能别卖萌了吗我看得胃疼”?对方就算脾气再好也一定会甩手不干的好不好?! 所幸那人似乎也没有再逗她的兴致了,紧接着回复道:【别急,好好等着吧~。】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 真弥嘴角抽搐起来,但此时的出路似乎也只有这一条了,毕竟她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再想想之前对方的神预言,她妥协地叹了口气,手指缓缓按了几个键。 ——【谢谢。】 信息发出去后,对方再也没有了回应。真弥老老实实地等了一会儿,见那五个人似乎暂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她一边装作玩手机的样子,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五人。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发女人忽然眉头一皱:“他们来了。” 女人并没有刻意压下自己的声音,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周遭的人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真弥一怔,随之睁大了眼睛。 “他们”是指救援吗?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很快她就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静,十几秒后隐隐出现无数人重重的脚步声和呐喊声,又过了一会儿地面都因那些不知名的来人而开始震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人越来越近的时候,空气的温度似乎也在一点点攀升。 接着,她听清了他们的喊声—— “No blood!No Bone!No ash!” 第13章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随着来人的接近,整齐划一热血沸腾的喊声也越来越响亮,地面都因为重重的跺脚而颤抖起来。真弥虽然身处小店的后方、看不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但单是听声音她也能猜出突然冒出来的这伙人一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追田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救援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我也不是很清楚。”真弥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之前那五人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既然他们想到把路人挟持作人质,就肯定预料到了救援的情况——看他们的样子指不定还是特地在这儿等着来人的。 就算不说这五人,另外一伙人看上去也格外……嗯,不靠谱。 感觉上就是单纯来掐架的。 追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脸有些黑,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沉重地叹口气:“希望事情不要变得更糟啊……也罢,就当免费观摩一场混混斗殴好了。” 混混斗殴……真弥忍不住默默地想若是那五个嚣张至极的恐怖分子听到这话会有怎样的复杂心情。 肯定不会好过吧。 在她胡思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时,人群因为中途忽然插进来的那伙人而骚动起来。 “他们又是谁?” “不知道!但是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天哪,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获救了!” “不管怎样都是件好事啊!那五个家伙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还没有搞清楚是敌是友,人群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伙来势汹汹的人的身上,一双双眼睛满怀期待、紧紧地盯着满目狼疮的街道,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一时间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两队人马已经完全到场,两伙人杀气腾腾地对持着,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的紧张感一瞬到达了最顶点。真弥甚至能很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战意和杀气——嗯,这个观察仅限于刚来的那伙人。 相比之下,恐怖分子五人组就要沉默了不少,除了小丑仍然嬉皮笑脸外,其他人都冷着脸一脸戒备。这种态度让真弥对自己之前那个“他们早已有准备”的推论产生了丝丝动摇。 她的目光在五人组那儿转了一圈就回到了另一伙人身上,不想一眼在一排排高大的身体中捕捉到了一个很熟悉的矮小身影。 她顿时愣住了。 那个人是——?! 不可能啊,他一个中学生怎么会混在那群人里…… 本来她还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在揉了揉眼睛、抱着“大街上同一体型的人多得是”的念头把那人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心累地发现似乎不是自己眼花。 片刻后追田也瞥见了,脸部表情直接龟裂:“卧槽!那个不是八田美咲吗?!” 真弥木然地点点头:“啊,好像是的。”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并不仅仅是对自家幼驯染的隐藏身份的震惊,也不是对他的不务正业的不满,只是胸腔间忽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失落。这种失落在看到橙发少年拿着棒球棍兴致勃勃随时准备开打的时候更甚。 追田没有注意到好友情绪的低落,反而满怀兴奋劲儿地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像是见到什么新大陆一样急切地用胳膊肘捅捅她,悄声道:“诶,你看到没有!不仅仅是八田,就连伏见和八田的那个胖子跟班也在诶!这演得又是哪一出啊?” 听到两个熟悉的人的名字,真弥情绪一瞬间下降到了冰点,耷拉着呆毛恹恹道:“不是胖子跟班,他叫镰本力夫。” “啊?哦,镰本力夫啊,知道了知道了……”追田被她幽怨的语气惊得愣了愣,胡乱点点头。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刷的扭过头看向一旁浑身散发着低迷气息的黑发少女,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啦?”刚刚还好端端地怎么这会儿脑袋上都要下雨了! “……没什么。” “你这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吗?!” “像。” 追田一噎。瞪眼半晌,只好使劲儿揉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倔,没什么就没什么吧。” 顶着一头呆毛乱翘的黑毛,矢泽真弥难得生了闷气,气鼓鼓地盯着远处的八田美咲发呆。 〈〈〈〈〈〈 相比矢泽真弥这边的说笑打诨和八田美咲那边的斗志昂扬,五人组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红衣女人的脸色在吠舞罗众人出现后一下子变得难看无比,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该死,来的居然是吠舞罗的这群疯子……” 事实上真弥的猜测并没有错。五人组一开始把一街人当人质,的确是抱着拿他们威胁救援者的念头,却没有料到第一时间赶来的不是正义感爆棚的secpter 4,而是以暴力著称的第三王权者的家族:吠舞罗。 胖子身体整个抖了抖:“他、他们一般不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吗?今天怎么……” 黑衣男人思索了一会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我们之前惹到过吠舞罗的人?” 此话一出,五个人都沉默了。 恐怖分子五人组是如何惹上暴力分子吠舞罗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众所周知,吠舞罗的作风暴力归暴力,家族内部却不像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狠绝,反而十分护短,如果有一人被别人欺负了,整个家族都会一窝蜂地涌过去把那个欺负自己人的家伙给狠揍一顿。 是的,很霸道很蛮横很不讲理,但吠舞罗愣是凭着它强大的能力生生把这种“不合理”转化为了“规则”。 而很不巧的,恐怖分子五人组就是这个踩了吠舞罗雷点的倒霉蛋。 简单来说就是这五人组在大街上欺负弱者胡作非为,吠舞罗的几名成员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跟他们理论结果被揍,然后整个赤组直接找上门来打架的悲伤故事。 五人组那边因为心虚气氛诡异,吠舞罗可就不管那么多了。 八田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喂,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开打啊!” 正在他嚷嚷时,红衣女人忽然阴沉下了脸,猛地一挥手。吠舞罗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一家店便被引爆了。“轰”的爆炸声中,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浓浓的烟雾也涌了出来。旁边一棵七八米高的树在炸药的爆炸中晃了晃,顿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地向下倒去。 爆炸的位置离吠舞罗众人的位置很近,那种情况下想要不受伤都很难。红衣女人脸上浮现一个得意的笑容,似乎在为自己出其不意的突然攻击沾沾自喜。但是在下一秒,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大树还没有砸下来,几撮赤红色的火苗便窜了起来,以流星之势迅速包围了整棵树,眨眼间将七八米的树连同叶子都在火焰中消失殆尽。 ——不,准确的说并非消失了…… 而是转瞬烧成了灰烬。 漫天的灰尘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到地面,随之落下的是浓雾的渐渐散去,露出里面毫发无伤的吠舞罗众人。 无论是五人组还是围观群众,无一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红发女人的脸刷的变得煞白:“你、你们……”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紫色墨镜的金发男人,线条分明俊朗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神情。草薙将打火机收进西装裤口袋,叼着烟淡定地拍拍八田的肩膀:“好了,去吧。” 橙发少年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脸上绽放开一个兴奋的笑容,抬眸直直盯着眼前那警戒起来的五人,活力十足地喊了一声:“哟,小爷来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上瞬间燃起了绚烂刺目的赤红火焰。只见一道红光一闪,他已经来到了最前方的彪猛大汉面前,撩绕着火焰的棒球棍带着刺耳劲风,凌厉狠辣地抽了下去。 彪猛大汉急急地伸出粗壮的手臂挡在面前,虽然八田的力道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但皮肤还是被烧黑了一大片。他疼得闷哼一声,迅速后退几步,大脚狠狠一跺地,泥土一阵蠕动,接着尖锐的土刺纷纷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八田在土刺破土而出前就已经跃到了半空,踩着滑板一个利落地空翻,一道火焰下去将土刺瞬间烧了个干干净净。吠舞罗的众人也都操起家伙冲了上来,一时间灼热的火光四处闪烁,其间还夹杂着爆炸声、雷劈声、枪声、惨叫声,整个场面显得格外壮观。 这对围观的群众来说简直就像在看一场精彩纷至的电影,个个都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真弥也把之前的低落心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睁大眼睛看着已经混乱不堪的战场,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扭过头与追田对视片刻,茫然地喃喃道:“我觉得我好像在亲身观看一场年度大片。好莱坞的。” 追田木然地点点头:“深有同感。” 与八田正面杠上的是那个土系异能的彪猛大汉,比起后者这个人群中的巨人,前者就要显得娇小了不少,但神奇的是八田与大汉打起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打越猛越战越酣。彪猛大汉被这个把棒球棍当剑把滑板当盾的小个子捉弄得捉急,最后干脆由使用异能改成了随地捡块板砖肉搏。 八田被异能变肉搏的战斗形态一下子惊得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踩着滑板由半空中撞到大汉的胳膊上。大汉闷哼一声,狠狠一甩手,橙发少年连着他心爱的滑板就被甩飞出去,直接把一个糖果屋的二楼窗户给砸出了个洞。 玻璃碎裂的“哐啷”声听得真弥自己都肉痛。 大汉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后脑勺又被某人拿棍子狠狠一砸。眼前一黑,他恼怒地扭过头,见到的却是拎着棍子面无表情的伏见猿比古。 他忍不住叫嚷:“你们吠舞罗还要不要脸!两个打一个这种缺德事你们都做得出来?!” 伏见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 “群殴是一种制敌的艺术。” 然后,又是一棍子。 这以多欺少的压倒性的斗殴在五分钟后以一个极为戏剧性的结尾落幕了。看吠舞罗的人在事情结束后摆出一副“连热个身的程度都不到”的嫌弃脸,再看看之前阴笑着威胁他们的恐怖分子五人组被揍到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真弥忽然觉得这场闹剧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喂不是吧……”追田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坑爹表情,“这就结束了?” 真弥几乎说不出话来了。等震惊的心情过去后,她才笑了笑,心里轻松了不少:“嘛,不管怎么说,总算结束了也是件好事啊,不然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交代。” “哇哦。”追田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反正现在都结束了,不去跟你家竹马君相认一下?我很想看看他见到你之后的表情。” 从楼上下来的八田还在忙着踩那个彪猛大汉的脸,再加上真弥所处的位置非常隐蔽,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甚至是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还全程看他甘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出乎意料的,真弥听到她的提议后,整个人僵了一下,勾起的嘴角缓缓垂了下来,声音闷闷的:“才不去。” “……诶?” 真弥耷拉着脑袋:“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而且还打不过。 追田噗嗤一声笑了。她大力揉了揉真弥的脑袋,调笑道:“怎么,没想到你这么好脾气的人都会生气啊。他怎么惹着你了?” 真弥默默地盯着她不说话。 “……好吧,我不问了。”追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危机解除,她整个人都要放松不少,直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咂咂嘴巴,“说起来他们打架时到底是怎么爆出火花的啊?不会真的是超能力什么的吧?这可就稀奇了,这么点内容可看得不过瘾啊。” 真弥刚要开口,便忽然听见街道上突然传来一片哗然声。 追田反应得最快,一把抓过她的手就向门外跑去,兴致勃勃地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刚跑出店门,入目的就是一片耀眼的蓝色。 那是一群穿着利落的蓝色制服的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腰间挂着佩刀,笔挺的身姿张扬着凌厉帅气的气质,乍一看去就如卫国的军人傲然站在国土之上为国宣誓。 最耀眼的莫过于队伍之首的男人。 苍蓝的发丝服服帖帖地垂在耳边,面部线条比一般的男人要柔和了些许,狭长的眸中却带着一种镜片都挡不住的锐利。身姿修长的男人风轻云淡地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缓缓扫视过周围神色各异的群众,最终顿在剑拔弩张的吠舞罗众人身上,眼神一片淡漠的孤高。 真弥和追田混在人群中,睁大眼睛望着忽然出现在街口的蓝制服的人,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现在这演得又是哪一出啊? 蓝发男人的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淡淡地开口,清冷的声音像是礼貌的询问,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secpter 4前来捉拿权外者五人。以及,”他说,“第三王权者,周防尊的家族。” 第14章 周五的夜晚。 床头加菲猫闹钟的时针已经堪堪指向了12,矢泽真弥却仍旧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课桌前,撑着下巴出神地凝视着窗外一抹浓郁的夜色,桌面的台灯在空白一片的日记本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失眠。这对于向来嗜睡的她来说可以说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明明已经到了深夜,她的脑海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之前乱成一团的思路也在她发呆时被她一点点理了清楚。 比起昨天晚上的心不在焉,现在她早已经冷静下来。门外一片寂静,显然矢泽父母都已陷入了沉睡,这正好给了她时间安静地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镇目商业街。爆炸。恐怖分子。八田美咲。超能力。 她把这五个关键词写在纸上后,又开始咬着笔头发起了呆。 昨天所见到的事情是她此生都从未幻想过的——她本以为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已经充满足够的精彩,但直到看到八田美咲身上火焰点燃的那一幕,她才知道这世上隐藏着许多她所看不见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东西。 笔尖顿在纸页上,晕染开一小点墨迹。真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提笔写下第一句话。 【“异能者”——我是这么称呼那些人的。】 第一句话出现后,后面的内容就顺理成章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下笔的速度顺利到不可思议。 【仅仅是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们和我、和五月、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事实上我也猜对了,他们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力量,我仅是远观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火焰中那种暴虐强大的气息……让人触不可及。我与他们之间就如同蚂蚁和龙的差别,而我没想到的是,美咲也是这些“异能者”当中的一员。】 【当然,伏见君和镰本君也跟他在一起战斗,能轻易烫伤我的火焰在他们的操纵下如臂使指。我曾经以为与美咲摸爬滚打十三年到大的自己对他已经够了解了,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我发现我错了。】 【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八田美咲。】 写到这里,真弥深深吸了口气,稳住笔尖,才继续凝神写下去。 【明明是朋友,却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对我透露过分毫。不可否认的他或许有难言之隐,又或者他的组织有这种规定,也可能他不敢告诉我这件事……我考虑到了这些理由,但是仍然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因为伏见君和镰本君都是知情者,我却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这么想来,他们今天没有上学也是因为跟其他的伙伴在一起的原因了。】 【罢了,暂且不说这件事。】 【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以一种强势的威信驾驭这些异能者们,只是美咲那边的首领整个打斗过程都没有人影。】 【直到那些自称secpter 4的人的出现。】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secpter 4真正的目标明明是那个五人组,吠舞罗(似乎是叫这个名字)也是针对那五人来的。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最后反倒演变成了两个大型组织的互殴——他们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似乎是回忆起那个混乱不堪的场面,真弥不禁勾起了嘴角,笑容的弧度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在那个被他的属下称作“室长”的男人出现后,一直不见踪影的吠舞罗首领也出现了。吠舞罗的首领气场似乎与“室长”格外不合,甚至是处于两个极端,前者是一种近乎散漫的暴力,而后者则是冷静自持的秩序。】 【嘛,幸好美咲加入的是吠舞罗,不然在secpter 4的这种压抑气氛下一定会炸毛的吧。】 【吠舞罗的首领给我的最大印象是他的赤红色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如狮子一般慵懒的气质……哦,还有脑袋前那两根极具特色的红色须须。那又是什么发型?近些年最流行的前卫造型吗?不管怎么说,虽然那位首领并不是我理想中的上司,但美咲跟着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真弥的笔一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此时已经十二点半,越过窗户望去,还亮着灯的家户似乎只有寥寥几个。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写了下去。 【一切终于结束后,那个男人——被称作“室长”的蓝发男人——跟我们说,他希望我们能忘记这天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本身就没有把这事情透露出去的意思,甚至决定连爸妈也不告诉,免得惹他们的担心。但是在离开那条街后,我准备跟五月商量不要把这事跟父母说的时候,她却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好像我说的是外星的语言。】 【——她说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 写到这里,她再次抬头望向窗外。一片浓郁深沉的夜色当中,只剩一盏灯如孤舟般在大海上摇摇欲坠几欲熄灭。 【最后是那个不知名的号码的主人。】 【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他(或许是她)的短信,也没有再给他发过短信。能够准确地预知事情并判断事情,那应该是一个非常神通广大的人吧。】 【在这次事情中,他善意地给予了我提示,这次事情也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在那种环境下保持自己的心态——真是谢谢了。】 临近结尾,她越写越急。 【这次的恐怖袭击也并非没有代价的。】 【那个游戏厅里的人,还有当时靠近游戏厅的人,包括老板和老板娘,一共38个人——都死于那场爆炸。】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们去的不是甜品店而是游戏厅,我是不是也死在里面了呢?甚至是早一点出门,是不是也会被爆炸给波及到呢?想是这么想了,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我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说一句——逝者安息。】 最后一个圆润的句号落下,黑夜中的最后一盏灯终于熄灭了,窗外只余一片黑暗的夜空。 城市陷入了沉睡。 近乎诡异的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 几乎是电话刚一打出去,八田美咲就后悔了。 没等对方接电话,他慌慌张张地挂掉了终端机,一手撑膝盘坐在病床上,盯着屏幕上血红的“通话失败”发呆。病床旁玩PSP玩得不亦乐乎的鸭舌帽浅发男听“嘟嘟”声响了不到一下便断掉,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干嘛,不打了?” 脸上贴着创可贴、脑袋上还缠满了绷带的八田一脸苦逼:“我才想起来那家伙不是我们这样的夜猫子……如果这个时候打过去一定会被她骂死吧!!” 赤城翔平手里的动作不停:“啊?你的朋友里居然有生活习惯这么好的人,真令人意外啊,如果不打的话就把终端机还给我吧,免得浪费电话费——” 唠唠叨叨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到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 亮堂堂的病房里寂静了一会儿,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猛地抬起头,望着橙发少年目瞪口呆:“你是说……‘她’?!女的?!货真价实的女的?!” 八田美咲有认识的女生?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八田涨红了脸:“你的关注点究竟在哪里啊?!” “我觉得我的关注点非常正常!”赤城把PSP往旁边的桌面上一拍,不依不饶,“你这连女生海报都看不了一眼的超·童贞的家伙都有女朋友了,这让我们这些苦苦追求女人的正常男人怎么活!” 看着对方脸上愤愤然的表情,八田恍然。 哦,原来是单身狗的怨念吗……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都说了不是女朋友!只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家的女孩子而已啦!” 赤城一愣:“……邻居家的女孩子?” “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啊!” “原来如此,青梅竹马啊。”赤城难以置信的神情稍稍平静了下来,“难怪你能占得先机。”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他便失去了兴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继续埋头摆弄PSP,嘴里还不停嘀咕着:“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可能有女人缘啊,相处了这么久的幼驯染都对你没意思,你这家伙也够失败的,估计是单身一辈子的命运了……” 眼前鸭舌帽青年吊儿郎当的样子让橙发少年不禁青筋暴跳:“——赤城你想打架吗?!”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正欢时,刚刚还悄无声息的终端机忽然亮起了屏幕,接着设定成街边音乐的铃声随着终端机的振动响了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没发泄够的八田觉得气不过,一把抓过不断振动的终端机,不顾一旁赤城“喂八田那是我的终端!”的喊声,摁下接听键后放在耳边没好气地开口:“谁啊?这么晚打来电话!” 话音落下后,终端对面静了一会儿。直到八田觉得不耐烦了想要挂电话时,那头才传来略带犹豫的女声: “你是……美咲?” 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八田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真弥?!” 病房边想要抢手机的赤城听到陌生女生的名字,双眼顿时一亮,也不急着去抢了,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欣赏着橙发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 嗯,好像有好戏可以看了。 另一边,真弥坐在房间柔软的床铺上,凝视着课桌上的台灯在黑暗中的光晕,面无表情道:“原来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啊。” 这话显然是在暗示之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吼出来的一嗓子。 八田少年原本就有些卡壳的声音顿时结巴了起来:“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拿起终端机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 即使隔着终端她也能想象到橙发少年慌慌张张憋红了脸的样子,语无伦次的表现显得极其可爱。这么想着,她心里那点埋怨稍稍散去了一丝,勾了勾嘴角,放松身子摔在柔软的床垫上,钻进被窝里,一手仍然拿着终端机:“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电话对面的八田噎了一下,半天没能说出话。真弥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轻声道:“你半夜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用不着特殊强调“半夜打电话”这五个字的!真的! 八田忍不住默默腹诽,但他还是在赤城翔平饶有趣味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等等别挂!其实就是……呃……”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最近几天可能都回不了家了,你帮我跟老妈编一个理由呗……” 真弥沉默了许久,久到八田美咲紧张到几乎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编一个合适的理由的。” “……啊?”八田惊喜地叫出了声,“你答应了?!” “不答应难道我还看着你回来后被叔叔阿姨男女混合双打么。” 赤城翔平听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八田扭头瞪了他一眼,回头时对着终端机挠了挠脑袋,有些难为情地低声道谢:“那么……谢谢了。” “嗯,那我先睡觉了,晚安。” “哦,拜拜……等等,”八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连忙叫住了她,疑惑道,“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平时以矢泽真弥这种性子,都会多管闲事地问上一句事情的大致经过,每次都问个他手足无措。他这次连理由都想好了,对方反而一句都没提,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少女的声音顿了一下:“反正猜都猜得到是‘住在朋友家’这种拙劣的借口。” 八田一下子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真弥就挂断了电话,耳边只余一阵忙音。 半晌,他扭头望向一旁同样惊住的赤城翔平,一脸茫然:“喂,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好像生气了……” 鸭舌帽青年重新拿起PSP,若有所思地说:“似乎是这么回事。” 八田顿时有些不好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的!” “这种事情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问千岁去,他最清楚了。”赤城耸了耸肩,继续游戏时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女生啊,听声音还蛮可爱的,我开始还以为是人妖咧。” “什么人妖啊?!再乱说小心我揍你!” “哎呀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在意……” “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不对,谁在意了啊!” 第15章 矢泽真弥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一个顶尖的黑客,独自坐在狭小黑暗的房间中面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手指一刻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她的脸被屏幕蓝光照得惨白,但她分明地能感受到精神上前所未有的振奋和战栗—— 她凌驾在整个城市之上。整个城市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归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进行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步。随着进度条的推移,她心中的激动也越来越不受控制,让她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还差一点点。 最后一点……就…… “哐啷!”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狠狠撞开了—— “吱呀!”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昏昏欲睡中,真弥只感觉眼前一黑,一个没坐稳,身体向前砸去,脑袋便狠狠磕在了面前铁质的椅背上。 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像触电一般猛地直起脊背捂住额头,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吃痛地睁开眼后面前所呈现的场景熟悉中有带有一点陌生。看着两排整整齐齐的座椅上坐着的学生和透过窗户投进来的晨光,她茫然缓慢地眨了眨眼。 “……巴士?” 她为什么会坐在巴士里来着? 一旁的追田五月手忙脚乱地一把把她拉起来,哭笑不得:“我的神呐!你说这一路我扶你多少次了?怎么我唯一一次不留神你就磕上了?你就不能自个儿留点心眼吗,你没发现最近你的脑壳格外地多灾多难?” ……啊,是了。 现在是周末,而她正和同学们一起坐在学校的大巴上,前往镇目第一医院做义务实习生。 然后她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想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她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揩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脑袋一歪,再次靠在追田的肩膀上,软绵绵地嘟囔道:“多灾多难什么的……好过分……” “我只是实话实说。”追田换了个坐姿让她更舒服地躺着,“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见到你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算是吧,很晚才睡着。” “嘛,”追田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一晃一晃的脑袋,“刚刚做了什么梦了?一醒来好像丢了魂一样。” 真弥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半晌低声说:“不记得了。” 追田不再说话。十几秒后,红灯切换成了绿灯。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学校巴士承载着一车的窃窃私语,随着车流继续往前行驶。 〈〈〈〈〈〈 “……镇目第一医院已经有将近七十年的历史,在二战之后就一直是日本医疗领域的先锋,直到现在已经装备了最先进的医疗设施……” 在前面领路的身材发福的护士长像导游一样机械地说出事先背好的台词,语气中满是漫不经心,念经一样平板的声音听得身后的镇目中学一年级的学生昏昏欲睡。 沿路都有着淡淡的医药水味,来来往往的病人不计其数,嘈杂声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越往里走,噪音就越小,走到走廊尽头后已经近乎完全消失。 “一楼是挂号处、挂水处和诊断室,都是一些技术活,不需要你们这学学生来参与。”护士长带领着大家来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键,在等待电梯下来的途中转过身对一群学生解释说,“你们的任务是检查二楼到六楼的病房,与病人聊天,让他们保持良好的心情。如果完成了任务可以随地走动——啊,当然,你们也有不能去的地方……” 此时电梯正好到了一楼。“叮”地一声后,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宽敞得能站下五十多个人的纤维地面。护士长领着学生们走进去,在电梯门关上后继续道: “地下三层是普通人绝对不可以进去的,还有七楼,我建议你们别去打扰七楼的病人,因为这些病人比较……呃……暴躁,如果你们惹怒了他们,他们可能会伤到你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出了事,我们医院概不负责,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说到七楼“暴躁”的病人,护士长木头一样板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忌惮的神色。追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嘀咕:“到底是暴躁成怎么样的病人才会随意伤人啊……” 或许是精神病人从精神科跑过来了呢。真弥默默腹诽道。 一个男生举手提问:“那么地下三层是什么地方?” 护士长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耐下性子回答:“负一层是停车场,负二层是药物实验室,负三层是停尸间。药物实验室是需要扫描员工的卡才可以进去的,停尸间和停车场估计你们也没有兴趣,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地上七层待着吧。” ——这可说不定。 真弥清楚地看到之前问话的那个男生双眼登时亮了起来,与身边的几个同伴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而护士长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抱着双臂冷着脸等待电梯的上升。 “现在的大妈还是太嫩了啊。”追田凑到真弥耳边悄声打趣道,“完全不知道现在的男生一肚子坏水,尸体这种东西他们可是最感兴趣了啊。” 真弥忍着笑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她的肚子一下:“你这话可别让‘大妈’听见了。” “什么啊,真杞人忧天。” “才不是杞人忧天呢,绝对会被赶出去的吧……” 最后,一年B班的五人被分配在了六楼的病房区。 他们班参加活动的人除了真弥和追田,还有数学课代表小林、正副班长两人。平日里几个人交流都不深,也就偶尔在教师办公室会例行公事地谈几句话,这会儿单独凑一块之后一下就冷场了。 追田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三人的打算,随意地翻了翻之前护士长给自己的资料:“唔……我负责的病房是605到608,真弥你呢?” 真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是601到604。” “诶——刚好是挨着的嘛。”追田挑了挑眉,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揽着她就向前大步走去,“那走吧,等把查房的事情弄完了咱们就去太平间玩一玩。” 真弥:“……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两人一路闹腾,来到601的门口时就分开了。等追田离开,真弥才安静下来,靠在门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601的病人的资料。 住在601病房的是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凪”。与她的名字相符,照片上的她本人也是一个长得极为清秀的女生:有着一头紫色的长发和清澈的紫色眼睛,小脸却带有一丝苍白,明明处于青春期却像十岁的小孩一样瘦小,好像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况。 资料上特地解释了凪的情况。这个女孩子在入院前遭遇了一场车祸,失去了部分内脏和左眼,本来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内脏却奇迹般地自己长了出来,这才使她从死亡的境地中惊险地脱身出来。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能避免死亡的结局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内脏这种东西……怎么都不可能自然长出来的吧?不然要人体器官移植手术有什么用? 也只能用“奇迹”这个词来解释了。 第一次与病人面对面地交谈,真弥不禁有些紧张。她站在601的门口,两手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友好些。定了定心神,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早上好,我可以进来吗?” 与此同时,吠舞罗众人难得大清早地聚集在了八田的病房。 说是众人,其实真正来的也就几个平日里比较清闲的成员而已。美名其曰“探病”的几人两手空空地围坐在病床周围,对着脚上打石膏的八田各种掐脸调戏,完全没有一点他是病号的自觉,总是惹得橙发少年额头上青筋暴跳。 许久之后,被再次戏称“吉娃娃”的八田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群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啊咧,我们没跟你说吗?”千岁洋夸张地露出诧异的神情,“因为闲着没事干啊。” “……哈?” “太闲的时候忽然想到‘诶医院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八田美咲吗’,于是就拉着大家一起赶过来蹭空调了。”千岁洋说着耸了耸肩,长及肩的褐发随着他的动作划过后领,“嘛,虽然草薙哥那里也有空调啦,但是一过去估计就要被强迫打扫酒吧了,算了一下还是你这里比较好。” 这是何等……糟心却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 八田一瞬间无语凝噎。坐在床边的伏见嗤笑了一声,继续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口中却嘲讽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商业街乱打乱闹,没被那五个家伙伤到,反而被维护秩序的secpter 4揍得连妈都认不出来了。” 任哪个熟悉伏见猿比古的人都知道此人非一般地嘴欠,赞美的话都能被他别扭地说出一股浓浓的不屑意味来,若是陌生人指不定真得忍不住给他一耳刮子。最近他的毒舌程度似乎越来越增加了,甚至到了连自己的挚友都会讽刺一阵的地步。 譬如说现在。 八田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人就捂着肚子笑开了。戴着墨镜和黑色兜帽的坂东三太郎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毫不客气地调侃道:“不不不,伏见你有一点说错了:八田根本不是被蓝衣服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的,而是在战斗的时候一脚没站稳从楼梯上跌下去摔断了腿。” “……哈?哈?!!”八田一听一个激灵直起了身,俩巴掌猛地拍在被子上,恼怒地嚷嚷起来,“那只是个意外!意外!” 赤城都绷不住笑了:“是啊,然后站起来之后又‘意外’地左脚拌右脚磕到了脑袋。” “喂!” 伏见默默地听着他们打闹,仍然是一副玩着手机事不关己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玩着玩着,他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美咲。” 橙发少年在一片笑闹声中转过头来,憋红了脸,气呼呼地说:“啊?” “那天我在那条街看到熟人了。” 第16章 一进房间,真弥就站在床边默默地打量起病床上名为“凪”的女孩。 在手术成功后,医院显然是在她的康复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的,此时她的脸看上去比照片上要红润了不少,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真弥抿了抿嘴唇,尝试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早安,凪,我是真弥。” “诶?”紫发女孩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悄然浮现一缕羞涩。她咬着下唇,手指捏着被角,轻声道:“我是……库洛姆·骷髅。” “‘库洛姆·骷髅’?”真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瞬间起了好奇之心,“这是你的笔名?” 怎么看眼前的紫发少女和这名字都不是一个画风的,如果说真的是笔名,那这姑娘内在里隐藏的中二属性也太深了——至少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紫发女孩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是很尊敬的人帮我取的名字。” 虽然并不是很理解,但真弥还是能清晰地看出她眼底对这个名字——亦或是起这个名字的人打心底的喜欢。她上前一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充满亲和力地笑道:“很帅气的名字呢,以后我能叫你库洛姆吗?” 库洛姆的脸上浮现一层浅浅的红晕。她怯怯地与面带笑意的真弥对视一会儿,眸底渐渐显现出类似于惊喜的情绪,接着轻轻点点头:“好。” 开了个好的头,之后的交流就顺畅很多了。在谈话间,真弥总算了解到库洛姆被卷入车祸的原因—— “救一只猫?” “是。”库洛姆低下头,“当时那只小猫在马路上,一辆车正好冲过来,我就……” 后果可想而知。 真弥托着下巴看着她。紫发女孩纤细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手就可以捏断,手腕细得不可思议,手臂上皮肤的颜色与其说是白皙不如说是苍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的右眼上绑着白色的医用眼罩,而这只眼睛……永远也看不见东西了。 这只是为了救一只猫而已。 以前她常在马路上看到动物被车轮碾碎的尸体,刚开始时她还会抓着妈妈的衣角吓得哭,淡水第二次、第三次……一直这么下来,她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 在人类统治的世界中人类居上,一边居高临下地摆出一副悲悯地态度希望人与动物共存,一边面不改色地涂炭生灵,只有少数人——例如库洛姆——能够真正把小动物看作是有血有肉的生命。 多好的女孩子啊。 真弥心中感叹着,正有些怔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这么说来,你的爸爸妈妈呢?” 一般来说孩子出了这种事,家长都是最着急的,可是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见到库洛姆父母的影子,就连床头柜也是空空的一片,丝毫不像一个死里逃生的女孩的病房。 库洛姆微微一愣,沉默下来,眸子有些黯然:“他们……一般没什么时间管我的。” “……诶?”真弥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库洛姆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没有再开口,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真弥暗暗懊悔自己一句话就把友好的氛围搞砸了,哑然一会儿,站起身,一手撑着椅背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有事先离开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抱歉。” 库洛姆抬头看着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声说:“嗯,再见。” 真弥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道:“库洛姆,你有终端号码吗?” “诶?有是有……” 没等她疑惑地把“为什么要问这个”说出来,真弥从口袋中掏出终端,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晃了晃,弯起眸微笑:“交换号码吧,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成功要到库洛姆的号码之后,真弥把四个病房都查了个遍。让她感到极其庆幸的是她所遇见的每个病人都很好相处,有一位老人总是喜欢说风趣的笑话逗她笑,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等她从604中慢悠悠地走出来时追田还没有出来。真弥本想在604门口等着的,却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什么奇怪的捣鼓声。 声音不算很清晰,有点像铁器碰撞的声音,似乎是从第七层传来的。 真弥有些疑惑地扬起脸,观察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又囧然起来。 镇目医院的隔音措施很好,一般来说不会隔着一层天花板听到其他的声音……应该说不愧是护士长口中“绝对不能前往的第七层”吗= =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凶兽才能弄出这样的动静啊? 她默默地垂下头,忽然升起一种“想要去第七层看看”的念头。 倒不是临时起意,在电梯中听护士长说第七层的病人很凶残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想法了。虽然可能有风险,但反正待会儿也要被拖去太平间,还不如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把第七层逛一逛。 这么想着,她向走廊右边看了看,仍然没有看到追田的身影。 好,趁着五月还没有来…… 她一脸淡定地转过身,向电梯的位置走去。 当真弥到达第七层时,电梯门刚刚缓缓打开,入目的就是走廊上一片烧焦的痕迹、地面上散乱的木屑和狠狠插·进墙壁中的……凳子腿。 真弥:“……”她开始后悔来这儿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扫视了一遍寂静到诡异的走廊,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末日现场也没这么惨烈吧?” 她尽量放轻脚步往前走动,一时间走廊中只剩下她轻缓到微不可查的呼吸声。就在她经过一间病房时,恰好听见里头传来嘈杂的笑闹声。 她顿住了脚步。 〈〈〈〈〈〈 “啊?熟人?” 伏见此话一出,整个病房都静了一下。八田愣了愣,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是说那条街上?什么熟人啊?” 吠舞罗一众齐齐扭头看向伏见。 伏见一低头就看见他所操控的角色赫然血尽倒地,屏幕上蹦出让人看着特别不爽的“GAME OVER”的花体字。他低嗤了一声,略带不耐烦地收起终端机:“你没看到就算了,反正是你的熟人又不是我的。” “……”更加不明所以了好不好! 千岁洋轻咳一声,拍了拍一脸翔色的八田的肩膀,无所谓道:“如果是担心被熟人看到就不必了,反正secpter 4的人应该已经把当天所有知情人士的记忆都给修改了,就算真看到了也记不起来。” 千岁洋的话让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八田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切,看来蓝衣服的家伙某些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嘛。” 吠舞罗与secpter 4之间的剑拔弩张人尽皆知,两者经常发出强烈的冲突,每当这时候就需要secpter 4的力量来改变目击者的记忆,毕竟现在王权者还没有让异能者暴露在普通人眼皮子底下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单从青赤属性的对立来说,身为吠舞罗一员的八田对scpter 4没有好感也是情有可原的。 赤城翔平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眼神一凝,把刚要出口的话给咽下了肚。房间里的人也像感受到什么一样,不约而同地尽数寂静下来。 赤城和坂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向前者点点头,正了正墨镜,双手插兜向门口走去,把手搭在门把上。接着,猛地把门从里打开。 锐利的“吱呀”一声后,门后试图偷听的人没了支撑,顿时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 鼻梁磕在大理石地板上沉闷的声音听得吠舞罗众人都一阵鼻疼。 神经紧绷的几人定了神,才诧异地发现这个人居然是一个女孩子。 趴在地上的少女身材长得很纤细,有一头柔顺的及腰黑发,白皙的手捂着鼻子不住颤抖,似乎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值得注意的是她身上还穿着镇目中学的校服,一副废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有战斗能力的可疑人物。 “呜……” 听到黑发少女带着呜咽的鼻音,他们一瞬间生出一种“自己是在欺负无辜的中学女生”的微妙错觉。 这种感觉让他们的神情顿时变得不太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坂东三太郎。戴着墨镜和黑色兜帽的男人踹了女孩子的胳膊一脚,语气不知什么原因近乎暴躁:“喂!你是什么人?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 病床上的八田在看到熟悉的身形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在黑发少女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缓缓抬头时,他整个人瞬间如同被雷劈了一样。 相比做贼心虚的八田和早已知情的伏见,其余人在看到女孩子出乎意料清秀可人的容貌时,心里更多的是诧异。 不仅是个很普通的中学生,还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瞧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还是比普通人还废的废柴。 明白这一点后,在场的几人都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公认女人缘最好的千岁洋在基友们默默投过来的期许目光中滑下一滴冷汗,认命地走上前,蹲下来,尽量放柔声音:“这位……同学,你还好吧?” 没等少女开口,伏见就面无表情地朝她扬了扬下巴:“喏,这个就是那个‘熟人’。” “……”吠舞罗众人的表情顿时趋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黑发少女——矢泽真弥——说话了。 “我……”她捂着鼻子,尝试自己撑住地面站起身,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却又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白皙的膝盖重重磕到地面,让她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忍住生理性的眼泪,揉了揉鼻子。手指刚一离开鼻尖,两股热流就“哗”地流了下来。 跟无数异能者拼杀过的铁血糙汉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摔了一跤就成这种惨样的倒霉女孩。 她狠狠一抹鼻血,深深吸了口气,总算眼泪汪汪地把刚才断掉的话补全—— “……我日。” 铁血糙汉子们:“……” 八田美咲:“……QAQ” 第17章 锁章 第18章 回程的路上,真弥没有跟追田说半句话。 向来无话不谈的两人陷入了难得的沉默,而这种沉默恰恰来自于真弥单方面的赌气。矢泽真弥自认为已经算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这几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却让她不得不心憔力悴,今天这场不欢而散的闹剧更是令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 身边的短发少女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歌,白色的耳机线从她的棕色发丝中蜿蜒到口袋中。她双手交叉翘着二郎腿,淡然的神情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这起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的吵架。 真弥抱着书包,茫然地凝视着车窗外匆匆闪过的街道的热闹风景,脸被灼热的阳光照得微微滚烫。 这场冷战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呢? 当追田近乎蛮横地把她从病房拉出去之后,她心中那点因为见到青梅竹马而悄悄聚集起来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好友行为的不解。她停在原地,咬着下唇望着冷着脸的追田:“五月……?” 短发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难看:“你果然还是和八田保持点距离吧。” 真弥愣了一下,缓缓皱起了眉:“你是不是对美咲他们太过偏见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美咲是个好人……” “真正偏见的不是我,而是你!”追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中带上了一丝愠怒,“你好好看看他身边的那些人!全是些黑社会!看那种浓重的煞气,全都是一些一言不合就可能大打出手的家伙!都说物以类聚,你怎么知道你所看到的八田美咲不是片面的?” 真弥张张嘴,追田却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是的,你是跟他从小玩到大,但是你所看到的只是作为你的青梅竹马的八田美咲而已!现在你们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说得直白一些,你真的了解过八田美咲这个人吗?” 若是之前她还有力反驳,最后这句话就是真正地直接戳中了她的痛处。 黑发少女沉默了下来。 无话可说。 完全无言以对。 经过周四所看到的事情她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如今更是直接被最好的朋友当作伤疤硬生生地揭了开来——她一直以为八田只是单纯地不爱学习而已,直到那天她才以一种默默无言的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橙发少年所隐藏的另一面。 赤红的火焰。凶残的暴力。见血的兴奋。 与她一直以来所看到的傲娇害羞的邻家少年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在那之后她只是自我催眠似的欺骗自己,一遍一遍地欺骗说“他隐瞒你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真的就那么认为了。直到追田五月将它明明白白地摊开,曝光在刺目的阳光下,就仿佛在嘲笑地说:看吧,一切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也就你一人在那儿傻乎乎地唱独角戏,哪知人家压根不把你当朋友。 追田并未察觉到她一瞬间跌落谷底的心情,仍然自顾自地皱眉道:“说真的,我总觉得八田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也知道我运动能力在全年级中都算很厉害的了,但跟他对视的时候我居然有种‘如果他想,我下一秒就会被他撕成碎片’的感觉。” 追田五月的直觉一向很准。了解实情的真弥知道她这次也没说错。 追田有些担忧地扭头看着她:“连我都如此了,你若是对上他肯定更加……所以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五月是在关心你,你一直知道的,她是你最好的朋友。被欺骗只是你自己的事情而已,跟她没关系——矢泽真弥,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迁怒,这样是不对的。 她默默地这样规劝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狠狠攥紧了拳头。 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尴尬的情形。 真弥手臂搭在车窗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追田。短发少女戴着耳机,神情安详,完全不受一路颠簸的影响,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扭头盯着窗外发呆。